百官未至, 薑莞坐在太極殿中單獨的小書房裏翻閱卷章。
大太監為她又掌來一盞燈,好讓房中更明亮些,免得她瞧字將眼睛給瞧壞了。
暖融融的燭光映照著房中作為隔斷繡金龍的華貴屏風上, 襯得金龍更是滿身流光, 將要活過來般。
屏風影子被投射在薑莞身後, 她與龍的影子正好重疊。
房中隻有輕微的沙沙翻書聲, 書上是大太監親筆所記自薑琰即位以來所行曆曆大事小事。
越看,薑莞對薑琰越有新的認識。
書中所記薑琰十二歲即位時便將朝政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完全沒有少年天子的青澀稚嫩, 是一位天生的皇帝。
他大刀闊斧興修水利, 減徭役賦稅, 行惠民之舉, 可謂十分聰明。他深知祁國弊病在於官場冗官, 民心懸浮。先利百姓, 保證國之根基,再在官場上徐徐圖之。
然而也隻是一開始如此,很快他便隻做惡事。
書上好事惡事都記, 接下來薑莞一目十行, 隻見全是惡事。這書大約也隻是大太監隨手記錄薑琰成長, 沒有半分潤色,文字樸實無比, 薑琰的惡毒與瘋狂躍然紙上, 讓人觸目驚心。
他最後一次行好事是為她頒布廢除娼/妓,之後也隻有禦花園屠殺一場惡事。
薑莞將書合起,將之平整地放在桌上。
她雙肘交叉撐在桌上,顯示出十足的隨意:“伺候多久了。”就像是在閑話家常。
大太監恭敬答道:“帶您一起,有三任皇帝了。”
薑莞心說好倒黴的人, 又問起書中之事:“我看哥哥他一開始也有施展抱負,怎麼後來事情尚未做一半便不做了?”
大太監苦笑:“此事……我是一直在皇上身邊伺候的,敢保證話中沒有半句虛言。”
薑莞看時便覺察到其中反常之處,又因信息量太小並不能推算出背後隱情,此刻聽大太監說來,頓時有了興趣,托腮道:“說。”
大太監便轉身到一旁書架上取下一本《祁國當朝史記》呈予薑莞:“此書隻是用於佐證我所言非虛,您翻翻就可。”
他聲音平緩,言詞簡潔,顯然是常行彙報之事,格外熟練:“皇上每宣揚大計,舉國則會蒙受嚴重災禍。”
薑莞叩桌子的食指一頓,很快恢複原狀,繼續有節奏地敲起桌子。
大太監見薑莞忍不住表態又道:“您看時間先後便知曉。皇上名聲如此差勁,我不必為他辯駁什麼,隻是確有其事,非皇上不行善事,是天之過啊!自那之後,皇上便多了好些怪異習慣。”
薑莞腦海中的零零九忍不住一個激靈。
薑莞垂眸沉吟,又聽那大太監繼續道:“皇上有諸多毛病,但若年幼時有人悉心教導,引他向善,大約也不至於此。”
薑莞不語,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
她何嚐看不出薑琰後來知曉一切,又何嚐猜不透他心中想法?但凡她去瞧他一眼,說不定他便會有生的希望。
但她一次也未曾去過。
她要薑琰死。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守在門外的謝晦暫時充當禁衛軍行護衛之責。他如今是晉國人,身份又很微妙。
“何事如此無狀?”謝晦一開口就又讓人鎮定心神的奇妙功效。
傳話內侍慌張道:“大臣還未來齊,但聽聞陛下死訊個個激動異常,在大殿中哭鬧發怒,又不服郡主手下護衛約束,殿裏亂成一鍋粥。”
薑莞麵不改色,顯然早有預料。
“勞您傳旨,並為他們講明事情經過,讓這些人乖覺一些。”薑莞對大太監慢悠悠道,說的不是別的旨意,正是那道薑琰禪位之旨。
大太監應下:“是。”便從桌上的紅漆木匣裏揣走聖旨,步履匆匆而去,佝僂的脊背挺直,很有氣勢。
零零九不由為薑莞緊張起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群大臣果然不是好相與的,隻怕今夜難過。
劇情已經崩得零零九幾乎忘記原本劇情是什麼,但見自己沒有什麼排異現象,也就躺平任薑莞折騰去了。
多年伴於薑莞身側,零零九早已成為她的形狀。薑莞是個極擅長洗腦旁人的人,係統也不例外。何況她雖強勢,說的話都有詭異的道理。
自省之下,它發現自己諸多不足。
它的世界,它的子民,過去它眼中卻隻有主角。
“薑莞,你一定可以的!”零零九為她鼓勁兒。
薑莞慢慢在腦中道:“廢話,我有話要問你。”
零零九許久沒被她提問過,緊張無比:“什麼,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