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文迪決然的誓言,維族老漢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慢慢走到家中的一個老舊的櫃子旁邊,從櫃子的底層摸出了一張老舊的照片,將照片遞給了阿穆。
阿穆接過來一看,上麵是一男一女,男的是個維族青年,十分俊朗,女的則穿著一身土布衣,卻遮擋不住她臉上的光彩。
“阿達,這兩人是誰?”阿穆不解地問道。
老漢眼神悠遠地望向窗外:“這是四十年前的一張照片了,那時候我才十七八,在認識你.媽媽之前,曾經遇到過這樣一個女孩。那年正當國家知青‘上山下鄉’,這個女孩從最繁榮的上海而來,分配到我們村裏,在這裏待了整整三年。那時村裏比現在窮多了,吃不飽穿不暖,有一年連河都差點兒幹了,那時我正值青春,也特別照顧她,慢慢的兩人就暗生情愫,說起來我的漢話,還是和她學來的……後來上山下鄉結束,她說,她要留在這裏。那說話的口氣,與你小子一模一樣。”
“那,她留了嗎?”阿穆問道。
老漢漠然搖了搖頭:“她留下的,隻有這張照片……因為民族風俗的問題,那時她告訴我要回去和家裏人商量,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過。我等了十幾年,最後,等到的卻是你的阿瑪。其實現在想來,我相信她當時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但同時我也想明白,要讓一個人的情感,對抗她心裏其餘的所有欲望,究竟有多難。對於她來說,除了她的愛情,其他的我一無所有,甚至還不如上海街邊的一個乞丐。就像我即便和她去了上海,也依舊會對這萬裏黃沙念念不忘一樣。我的根在這裏,她的根在那裏,而不在對方的心中。”
文迪和阿穆聽得悵然,俱都不發一言。
老漢突然一笑,過來拍了一下文迪的肩膀:“所以,小夥子!有些東西不是你說放下就能放下。我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但我更相信,你的根不在這裏。再過兩年,我們眼裏的天高地闊,將成為你眼裏的孤獨。”
說到這裏,老漢麵色心疼地伸手撫拭著阿穆臉頰上的餘紅:“我就這麼一個女兒,等你未來有了孩子你就會發現,她比什麼都重要,比這個世界還重要,比你自己還重要!說到底,她要是跟了你,我可以看到未來的模樣,而我最舍不得她疼,她阿瑪生病沒了以後,我就含辛茹苦把她帶大,百般嗬護,別說是打了,連高聲喝訴都沒幾次。但是……孩子大了,管也管不住,這才十七八,就……就會跟阿達對著幹了,哎!所以小夥子,你要來這片大地上體驗生活,可以,老頭子我熱烈歡迎,山高牧馬,野火烹羊,任你撒歡!但你要想帶走我的女兒?不行!現在外麵局勢混亂,人人自身難保,村裏的警察都死了。你又是個漢人,所以今晚你就在這房子裏躲一夜吧,等明天一早,我親自送你離開!”
“可是大.爺……!”文迪依舊不依不鬧。
“我最後說一遍,除非我死了,否則我女兒,絕不能嫁給外族!”老頭怒喝一聲,打斷了文迪的話。
突然,一個聲音從裏屋的床頭發出:“大.爺,別說那些晦氣話,先把今晚過了再說吧!”
維族老漢詫異地一轉身,走到林庸的床邊不可思議的搖搖頭:“你醒了?傷成這樣居然半天多就能醒過來,我還是第一次遇見。”
林庸看了一眼另一張床.上的塗影:“大.爺……她怎麼樣了?”
“她沒受什麼傷,就是太虛弱,從沙漠裏出來的都這樣,倒是你,光流血,起碼就流了一盆。”
林庸忍著渾身的疼痛皺眉露笑:“大.爺,多虧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維族老漢沒說什麼,從火爐邊抓了一塊饢餅給林庸:“先吃點東西喝點水。”
林庸抓起饢餅狼吞虎咽,三兩口就塞進了肚子裏,隻感覺腹中依舊饑腸轆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爺,這餅不錯,再來五張。”
看著林庸那餓死鬼投胎似的樣子,老漢倒還挺喜歡這種直爽的野性:“行,再給你熱點雞蛋。”
林庸一邊抓過餅往嘴裏塞,一邊眼巴巴地看著老漢在旁邊,拿著個煙鍋吞雲吐霧,林庸好奇地指著老漢手裏的煙鍋:“大.爺,你這什麼煙?”
老漢一看林庸那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我這個叫麻煙,一般人還抽不慣,也就窮人抽抽。試試?”
老漢將煙嘴湊到林庸嘴邊,林庸試探性的往裏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