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美昕扭開頭,心一點點揪痛起來,她怎麼可能聽不出他怒意騰騰下的那抹失望,是對她的失望,她低聲道:“我知道我不識好歹,你對我好,我都知道,也知道你當初以婚姻為前提,是想好好和我過日子。可是薄慕年,你就當我沒有這個福分,放了我吧。”
薄慕年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避免自己失控傷了她,他轉身就往外走出去,踏出內室那一刹那,他腳步停了停,“韓美昕,今晚的話,我就當沒有聽到過,以後不許再提!”
韓美昕慌忙抬起頭來,看見他大步走出臥室,她連忙追過去,“砰”一聲,門在她麵前甩上,她聽到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終是無力地蹲了下去。
這一次開口,她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下一次,她還有力氣再提嗎?
晚上,韓美昕吃飯時候,院子裏停著那輛巴博斯已經不見了,她神情懨懨的,沒什麼胃口。劉媽見狀,一邊勸她多吃點,一邊道:“太太,夫妻之間能忍讓就多忍讓一點,先生嘴上不說,但是看得出來他真的很疼你,凡事往遠了看,現在覺得過不下去,以後再回頭想想,其實沒有過不去的坎。”
韓美昕放下碗筷,劉媽說的話,讓她更加堅定要離婚的決心。她和薄慕年是不可能過一輩子的,每當看到他,她就會想起郭玉學長,會想起自己沒有再多等他一會兒,會想起他看見她和他的好友在一起,會有有多心痛。
她無法麵對薄慕年,甚至不敢愛他,可是兩個人在一起,日久生情,她怎麼可能做到不動心?
薄慕年是個很優秀的男人,雖然嘴拙,常常惹得她發脾氣,但是他對她是真的好,她做不到無動於衷,隻會越來越痛苦。
這樣的日子,她想想就難挨,又怎麼能過一輩子?
有時候不愛,反倒能沒心沒肺的當作什麼都沒看見,過自己的日子,可是一旦愛了,就沒法再像從前那樣沒心沒肺了。他痛苦,她也會加倍痛苦,他掙紮,她也會加倍的掙紮。
韓美昕起身回房,劉媽看見她的背影,忍不住歎息了一聲,前兩天明明還好好的,怎麼又鬧上了?
夜深人靜,韓美昕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巨響,她嚇得睜開眼睛,條件反射地坐起來,就見臥室的門被人踹開,一道頎長的身影踉踉蹌蹌地走進來。
意識到這人是誰,她鬆了口氣。
薄慕年走進內室,看見韓美昕坐在床上,屋裏恒溫,她隻穿著一件夏季的吊帶睡裙,露出圓潤的肩膀。他腳步虛浮地走過去,一腳絆到床邊,他跌倒地在床上。
韓美昕聞到一股衝天的酒氣,再看他緋紅的俊臉,以及滿是血絲的黑眸,她連忙跪起來,伸手扶著他,急聲問道:“薄慕年,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當兵的人,聽說酒量都不錯。他們結婚後,她也從來沒見他喝醉過,這會兒喝成這樣,連走路都走不穩了,定是喝了不少。
想到他去借酒澆愁,她心裏又是一陣銳痛。何必呢,為了她這種女人折騰自己,值得嗎?
韓美昕扶起他,薄慕年順勢撲倒在她身上,將她壓回床上,他眼前幻影重重,看不太真切,卻一直盯著她,聲音有些悲哀道:“你在乎麼?韓美昕。”
韓美昕被他壓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撐著他結實的胸膛,他唇齒間的酒氣撲麵而來,卻不會讓她感到不舒服,她道:“薄慕年,你醉了,讓我起來,我去給你煮醒酒湯。”
“醉了?”薄慕年似乎有些迷糊,“醉了為什麼還會感到心痛,韓美昕,你這個騙子,你說過不會摘下婚戒,可是你摘了,你說過不會和我提離婚,可是你提了,你這個騙子!”
他一聲聲控訴著,是喝醉了才會說的話,如果清醒著,他說不出口。
韓美昕掙紮的動作一滯,眼淚撲簌簌滾落下來,“對不起,薄慕年,對不起,我真的不能!”
不能待在他身邊,不能和他繼續過下去。
薄慕年抓住她的手,腥紅著眼眶瞪著她,“你不能什麼?韓美昕,你告訴我,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有沒有?”
韓美昕驚得連眼淚都沒流了,她怔怔地望著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眼前一陣模糊,她想起這段時間他對她做的那些事,想起他背著她穿了大半個城,將她送回酒店,想到他一邊責罵她一邊給她磨破皮的腳後跟上藥,她差一點就心動了,差一點就喜歡他了,可是她不能。
“沒有,我沒有!”韓美昕聽見自己這樣說,她閉上眼睛,將眼淚逼退回去,再睜開時,眼裏已經一片絕決,“對不起,薄慕年,我當時和你簽訂契約,隻是想找一個避風港,我沒有想過去喜歡你。”
她的話,如最鋒利的刀刃刺進他心髒,將他的心攪得血肉模糊,他抓住她的雙肩,手指用力,幾乎要將她的肩捏碎,這個女人,她怎麼能如此殘忍?
“當時沒有想過,那麼現在呢?現在我要你喜歡我,韓美昕,你聽見沒有,我要你喜歡我!”薄慕年如受傷的野獸低聲咆哮,這個女人的心一定是鐵石做的,否則他怎麼就暖不熱?
韓美昕被他逼出了淚,她看著他的俊臉,她搖了搖頭,“對不起,我辦不到,薄慕年,你放了我吧。”
薄慕年目眥欲裂,他挫敗地放開她,他已經低進了塵埃,豈求她能喜歡他一點點,可是她不喜歡他,一點都沒有,他的人生怎麼會這麼失敗?
他站起來,跌跌撞撞的朝門外走去,大概真的醉得不輕,走出內室時,他一腳刮在地毯上,整個人摔了下去。
韓美昕看見他摔在地上,整個樓板都晃了晃,她連忙爬起來,快步跑過去,伸手將他扶起來,“薄慕年,你沒事吧,薄慕年?”
薄慕年坐起來,用力推開她,他從地上站起來,繼續往外走,韓美昕還要跟上去,卻被他厲聲製止,“韓美昕,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要再跟過來了,否則你會知道什麼叫後悔莫及!”
韓美昕聽出他話裏的威脅,她的心顫了顫,雖然擔心他,卻沒敢再跟過去。薄慕年走出主臥室,用力摔上門,然後去了隔壁書房。
不一會兒,韓美昕聽到隔壁書房持續傳來砸東西的聲音,她站在那裏,嚇得直瑟縮。薄慕年脾氣壞,她知道,平常他還會努力克製,喝醉的他,破壞力驚人。
照這種砸法,書房裏一定成了重災區,她閉上眼睛,隻覺得手腳發冷。
……
翌日,韓美昕醒得很早,她躺在床上,看著外麵的天,從灰撲撲變成大亮,她想起隔壁書房的薄慕年。她坐起身來,昨晚後半年,書房那邊才安靜下來,他應該砸得累了吧?
韓美昕穿好衣服下床,走出主臥室,她望向書房方向,最終還是沒有過去,轉身下樓。劉媽一臉憂心忡忡地望著她,她在清水灣別墅幫傭這麼多年,薄慕年還算是個冷靜的男人。
這麼多年來,她隻看到他砸過兩次東西,一次是上次韓美昕離開後,一次是昨晚。聽著那一聲聲的碎裂聲,她就心痛,誰不知道薄慕年書房裏都是些奇珍異寶,砸了也不覺得可惜麼?
看見韓美昕沉默的喝了半碗小米粥,一言不發的上樓,她歎息一聲。如今這些年輕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好好過日子不好,偏偏要天天鬧騰。
她要是心髒不好,早被他們鬧得翻了病了。
韓美昕收拾好出來,書房還是沒有動靜,她提著公文包下樓,在玄關處換了鞋子,徑直去上班了。一連幾天,兩人都沒有再遇上,那天下午她回來,劉媽正在指使幫傭清理書房的殘渣,那些碎瓷片,聽說都是價值不菲的古董,說被砸了,就被砸了。
之後每天晚上,薄慕年都會回來,隻是再沒回過主臥室,兩人沒有交集,無形之中,裂痕卻越來越大。她知道,即使如此,薄慕年還是沒有想過要和她離婚。
這天傍晚,她見了當事人回來,又聽了一個悲傷的故事。她的當事人是一位長相甜美的80後,她要不說她的年紀,她以為她不過20出頭。
可是一開口,她的語氣卻滿含蒼桑。她和她的老公十年前認識,當時在大學裏,她一路苦追他,才終於把他追到手。兩人在一起後,她不顧父母的反對,跟隨他來到他的城市發展。她在校成績非常好,可以保送哈佛大學,為了和他在一起,她放棄了。
來到他的城市,她很快找到一份體麵的工作,可是她老公卻一直不如意,每一份工作,都做不到幾個月,就辭職不幹了。
她一個人工作,養著兩個人,那時候她一點也不覺得苦,反而覺得很幸福,這就是有情飲水飽吧。後來男人終於找到了一份自己想做的工作,是搞業務的,慢慢也積累了些人脈,再加上他野心大,頭腦又聰明,他打算出來單獨幹。
那個時候,她已經28歲了,女人的全部青春都奉獻給了那個男人,她想要一份穩定的生活,結婚生子。男人不願意,說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若不賭一把,以後怎麼給她和孩子美好的生活。
她左思右想,答應他讓他出來單幹,但是前提是他們把婚結了,安定下來。男人答應了她,兩人領證結婚,之後男人就開始忙於自己的事業。
男人的事業起步得很快,他一日比一日忙碌,一日比一日晚歸。不管他回來得再晚,女人都一定會起來給男人煮宵夜,怕他忙碌事業,虧了自己的身體。
可是前不久,女人懷孕了,她去醫院檢查時,遇到男人帶著另一個女人去做產檢,她才知道,男人早就出軌了。
這世上,渣男那麼多,多到她不願意相信婚姻,可是薄慕年,為什麼你不是?如果你是,我現在是不是就會輕鬆很多?
她坐在車裏發呆,直到看到倒車鏡裏,一輛巴博斯駛了進來。她慌忙下車,飛快穿過花園,走進別墅。
薄慕年坐在車裏,看見那道飛奔離去的身影,他薄唇緊抿,有幾天了,他們沒有碰麵了,如今她看見他,都像看見魔鬼一樣躲避不及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