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美昕睫毛輕顫,他的話如驚雷一般在耳邊炸響,她的心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攥緊,疼得她喘不過氣來。薄慕年,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最不能原諒你的是什麼。
薄慕年看著她這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就心痛,他怎麼可能不明白她心裏在想什麼?宋堇妍死了,他們之間也完了。可是他不會放手,這個孩子,會是他們之間的轉機。
“你太累了,先好好休息,聽我的話,不要胡思亂想。”薄慕年放柔了聲音,到底舍不得對她狠,慢慢放開對她的鉗製。
韓美昕身上的桎錮一鬆,她立即背過身去,拿背對著他。薄慕年在床邊坐下,神情充滿疲憊。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了。
原本以為沈嘉佑結婚了,那對冤家就會幸福的在一起了。沒想到情況急轉直下,宋堇妍突然入獄,警局莫名其妙發生爆炸。他以為一切都來得及,最終卻變成了一切都不可挽回。
宋堇妍死了,沈嘉佑病倒了,就連韓美昕,也再次跟他強上了。他知道,她把宋堇妍的死怪在了他頭上,如果她知道,他昨晚還去了什麼地方,那麼她死也不會原諒他。
他到底是低估了這個女人的倔強,如今,他隻希望時間能夠平複傷痛,希望孩子的到來,會讓他們永遠都不分離。
三日後,宋堇妍的葬禮如期舉行。韓美昕身著一身黑色衣裙,頭上戴著一頂黑色貴族禮帽,站在墓園下麵。沈嘉佑提出要獨自送宋堇妍一程,他們被攔在了山下。
她看著他蒼桑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她眼裏隻剩下綿延不盡的恨意。她一點也不同情他,如果不是他相信宋堇妍是殺人凶手,堇妍不會被捕入獄,更不會不明不白的死在這場爆炸中。
她甚至在心裏惡毒的想,沈嘉佑,你用一生來愧疚都無際於事,因為你永遠都再也見不到她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在山下前來送堇妍最後一程的人,都安靜地等待著。薄慕年站在韓美昕旁邊,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想起剛才沈嘉佑上山前,對他說的那句話,他心裏就隱隱不安。
他頻頻看表,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他看著其他三人,道:“我們上山去看看,小四身體不好,萬一出事就不好了。”
他這樣一說,嶽京等人心中一凜,誰都知道宋堇妍死後,沈嘉佑的精神一直很差,他們相視一眼,然後快步往山上跑去。
雪越下越大,當他們跑到山頂,所見到的那一幕,皚皚白雪上,男人一身黑衣靠在墓碑上,刺目的鮮血從他腕間流淌下來,在雪地裏綻開妖繞的血之花。
薄慕年心神俱震,他幾個大步衝了過去,扯下領帶死死綁住他的手腕,那一瞬間,沈嘉佑已經神智不清,他眼中滿是淚光,他近乎哀求地望著薄慕年,“老大,別救我,堇妍還在黃泉路上等我。”
饒是薄慕年這樣冷靜的男人,這一刹那也忍不住淚流滿麵,他一邊將他抱起來,一邊道:“小四,不許說傻話,人活著,就還有無限可能,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這短短幾天,他經曆了兩個人的死亡,他不能再眼睜睜看著小四也離開,
他抱著沈嘉佑大步往前走,看見沈遇樹等人都站在那裏,驚惶無措地望著他,他道:“前山有記者,馬上打電話給司機,把車開到後山,快!”
嶽京連忙拿出手機打電話,薄慕年不放心地看向跟著上來的韓美昕,韓美昕滿臉都是淚,她怔怔地盯著地上那一大灘血,沒有看他,他抿了抿唇,郭玉站出來,道:“老大,我會送美昕回去。”
薄慕年望著他,也許現在,隻有郭玉能安慰韓美昕心裏的悲痛欲絕。他心裏曬笑,卻知道現在的情況耽誤不得,他道:“韓美昕就拜托你了。”
說完,他抱著沈嘉佑迅速離去,畢雲濤與嶽京連忙跟上去,沈嘉佑是成年男人,從這裏到後山山腳還有很長一段路,他們跟過去也好和老大換換手。
沈遇樹看著地上那攤刺目的鮮血,連忙轉身往山下走,去遣散記者。
一場葬禮,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落幕,韓美昕站在墓碑前,她看著墓碑上那幾個字,她眼眶刺痛,眼淚模糊了視線,“堇妍,看到他為你自殺,我不知道我還該不該繼續恨他。我終於明白,被留下的那個人,永遠是最痛苦的人。他不信你,如今,他要在餘生中悔恨失去你。”
郭玉站在她身後,望著她的背影,他沉沉一歎,慢慢走過去,在她身後停下,他抬起手,最終還是放了回去,“美昕,我送你回去吧。”
韓美昕在墓碑前站了一會兒,黑色的大衣上全是白雪,她看著遠處波詭雲譎的天空,“郭玉學長,你看,要變天了。”
郭玉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天上黑雲彌漫,被雪風吹著向遠處飄去,他沒有聽懂她話裏的意思,以為她就是說變天的事,他道:“雪會越下越大,我送你回去。”
韓美昕收回視線,再度深深地看了墓碑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郭玉送韓美昕回到清水灣別墅,即使他再擔心她,他也知道,她心裏的傷,一時半會兒是複原不了。他沒有進去,目送她進了別墅,他才開車駛離去醫院。
沈嘉佑被搶救下來,卻因失血過多仍舊昏迷不醒。他到達醫院時,看到薄慕年他們守在門外,他快步走過去,薄慕年聽到腳步聲,轉頭望著他,他道:“我已經把她送回去了。”
“麻煩你了。”薄慕年站起身來,他神情疲憊,黑眼圈很重,眼睛裏滿是血絲,他道:“這幾天,我們可能要輪流守著他。”
“我從來沒見過四哥這樣,唉!”畢雲濤無奈的輕歎道,平常那樣威風凜凜的人,怎麼會有輕生的念頭?
“好,我們輪流守著他,老大你放心,你先回去陪著大嫂,看她的樣子也不太妙。”嶽京道,薄慕年應該是最難受的人,一邊是他的摯友,一邊是他的老婆,宋堇妍一死,他就變成最累的人了。
薄慕年點了點頭,“好,我明天再過來。”
……
韓美昕回到別墅,她坐在客廳沙發上,眼淚撲簌簌滾落下來,堇妍死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老天為什麼對她這麼殘忍?
她捂住眼睛,哭著倒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就哭著睡著了。劉媽拿了一條薄毯過來給她蓋上,她知道韓美昕的好友去世的事情,這幾天家裏的氣氛都很低迷,今天送走了宋堇妍,她該有多傷心啊!
她有時候真的不懂先生,太太這麼難過,他怎麼不陪在她身邊?平常不管你多好多好,在女人最需要你的支持的時候,你不在身邊,就犯了大忌。先生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就不懂怎麼對待太太呢?
薄慕年回到家,看見韓美昕躺在客廳沙發上,他悄無聲息的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迅速消瘦的臉,已經不足他巴掌大,他就心疼。
他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頰,柔聲道:“睡吧,睡醒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韓美昕動了動,卻沒有醒過來,這幾天,她一直睡不著,偶爾睡一會兒,就會從惡夢裏驚醒過來,不是夢見堇妍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是夢見一個男人的背影。
她知道,那是薄慕年的背影,他總是在她眼前漸行漸遠,從不曾回頭看一眼。
薄慕年坐在沙發旁,好幾天沒有睡個踏實的覺,此刻見她睡得正沉,他忍不住貼著她躺了下來。將她擁進懷裏,他才有了一點睡意。
迷迷糊糊中,他聽見他的手機響了,他擔心把韓美昕吵醒,連忙放開她,從沙發上坐起來,拿起手機按了靜音,走離了幾步,他才接通電話,“什麼事?”
“阿年哥哥,姐姐要下葬了,你不來送她最後一程嗎?”林若歡悲淒的聲音從彼端傳來,今天亦是林子姍下葬的日子,她是在宋堇妍出事那天淩晨死的,他趕去醫院,隻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麵。
林子姍這次的病情來得特別凶猛,她氣若遊絲的躺在重症監護室的病床上,看見他來了,她就像被剪掉燭花的燭台,倏地拔亮了。這在醫學解釋上,俗稱回光返照。
薄慕年走進重症監護室,他在病床邊坐下,這兩日,他身心俱疲,他望著她,柔聲道:“姍姍,振作起來,不要放棄。”
林子姍搖了搖頭,目光淒淒地望著他,這個她最愛的男人,也是她辜負最深的男人。如果她身體健康,她一定不會就這麼眼睜睜的放開他。
這一切都是命運吧,當她拿了他母親給她的支票,他們之間就連最後的情份都沒有了,“阿年,這些年,你恨過我嗎?”
薄慕年眉頭輕皺,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他。他恨過她嗎?回想起來,他似乎恨過她,由最開始的恨,到最後的釋懷,他道:“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那你還愛我嗎?”林子姍目光灼灼地望著他,明明心裏已經知道答案,她依然問出口。
薄慕年這次沒有回避,他直視她的眼睛,低聲道:“以前愛過,現在不愛了。”
林子姍笑得有些悲涼,她移開視線,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早就知道的答案,聽到他說出口,她還是痛得揪心。她的阿年啊,就是這樣的人,不愛就是不愛,不會給你留下任何希望,哪怕她已經命不久矣,他連安慰都不願意給。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抱歉,你一直為了我的事張羅。”林子姍輕笑道,目光忍不住回到他臉上,她還想再看看他,把他記在心裏,永世都不忘。
薄慕年動了動唇,卻什麼都沒說。
林子姍伸出手,試圖握住他的手,薄慕年見狀,他握住她的手,林子姍悲涼道:“阿年,和韓律師好好在一起吧,我一直不肯承認她比我好,其實她真的比我好。有修養有才華,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副健康的身體。”
“姍姍,不要妄自菲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薄慕年皺眉道。
“是啊,所以我釋懷了,她啊,就是個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人,跟你真像。”林子姍道,如果不是她活不久了,她不會告訴他這些,“那天在法院,我故意刺激她,那丫頭,明明已經心痛得要死,偏偏臉上還裝作滿不在乎,阿年,她一定很愛你吧。”
薄慕年愣住,韓美昕愛他麼?她從來沒有表現過,她說得最多的,是讓他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