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大家下學吧。從明天起,就是隔壁村的吳先生來給大家教書了,你們可要乖乖的哦。”著墨青色長衫的年輕先生合上書囑咐了一聲,便欲轉身離開學堂。
身後忽地響起一聲清脆的呼喚:“餘先生,我們現在可以叫你餘大哥了嗎?”
年輕先生不禁失笑,走到那個起身輕呼,站起來不過剛齊到腰的孩子麵前,半蹲下身子,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臉:“不是早就和你們說過了嗎?隻要不在學堂上,你們都不必叫我先生。”
“那餘大哥,你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做我們的先生啊?”
“嗯......”年輕先生摸著稚童的腦袋思索,直起腰在胸口比劃了一下,“等大牛長到這麼高的時候,餘大哥就回來了。”
“餘大哥,你要去哪裏呀,很遠嗎?”
“嗯......說不好呀,可能很遠,也可能很近,我也不知道。不過,大牛快快長個子,等大牛這麼高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孩子們平日裏下了學都一股腦兒地湧出學堂,沒有一個肯停留半分。今兒個卻是纏著年輕先生半晌,才在年輕先生左推右趕之下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好不容易送走這一幫孩子,年輕先生並未立即離去。靠在門邊,目光從腳下的第一塊磚開始,一點點地將學堂內的每一塊磚都仔仔細細地看過去。
他今年十九歲,打他記事兒起,除了被父親趕出去從軍三年,其餘的時光大多是在這裏度過的。
他從屋前向屋後走。
他仍記得第一次父親帶他用步子丈量學堂時,走了整整二十步。而自父親過世,他回村守孝並接過學堂之時,他隻走了十步。這十步走了三年,每日皆是如此。
剛剛雖說和孩子們有了約定,但是具體什麼時候能回來,這位年輕先生也不知。
屋內還掛著父親題的字,“學海無涯”。悲傷氤氳,眼眶泛起一暈霧氣。片刻,年輕先生擦了擦眼睛,轉身鎖了門走出學堂。
隻剩下那幅被村長拿去鎮上裱過了的字掛在屋內最顯眼的地方。不必走進學堂,隻在很遠之外便能看見。
年輕先生心情略有些複雜地回到家,院子裏不知何時坐著一位婦人,正是大牛的娘。
“趙大娘,您怎麼來了?”年輕先生忙不迭迎上去,打開門,請婦人入內坐下。
“這不是你明兒就要走了嗎,我和大牛他爹估摸你今晚肯定又要隨便對付一下了,就燒了些你愛吃的給你送過來,你待會兒端過去,也給你白爺爺解解饞。
這邊還準備了些幹糧,不是很多,不過也夠你應付一陣子的了。
念白啊,真的要走啊?”
婦人臉上的不舍看得餘念白是心頭觸動,接過婦人手上大包小包的東西,歎了口氣:“我爹不就一直想我出去轉轉麼?不然當年也不會不讓我接著考試,而把我趕去從軍。
出去得久了,再回來,剛開始還好,時間一長心裏麵就癢癢的,總想著再出去。
現在也守了我爹三年了,就當是代他老人家出去看看。”
餘念白說著回過頭,卻發現婦人已是紅了眼眶,趕忙安慰了幾句。再三保證自己定會注意安全,保住小命,早日回來。婦人這才止住了眼淚。
看著婦人燒好了的一桌的菜,餘念白忽地想起白爺爺昨日吩咐自己今日早些回來去他那兒,結果磨磨蹭蹭的,時候又不算早了。
餘念白急忙收拾好桌上飯菜,趕去白爺爺那兒。
餘念白住了十多年的村子名為小程村,因“程”姓為村中主姓,故而得名。從名姓上不難看出,餘念白父子倆以及白爺爺祖籍並不是村中人,不過因在村中住的有了年頭,早已成了村中的“原住民”。
更何況,餘念白可是小程村裏土生土長的孩子。
餘念白每日都會送飯給白爺爺,但是他很少去白爺爺家裏。因為這老爺子整日都窩在河邊,哪怕入夏暴雨季節,他也隻是披了件蓑衣便坐到了河邊。
可今日晴空萬裏,並且正是落潮,魚最好上鉤的時候。白老爺子卻是讓他直接去屋裏,想來也是有些奇怪。
餘念白想不明白,帶著疑惑走近白爺爺靠著河邊的屋子。
結果遠遠的就看見那常年披著一件洗了泛黃的大衣的老人正在門口弄著魚食。
“哼,就算不釣魚也不能放下這些東西。”
老人聞聲抬頭,像是做了壞事被逮到的孩子一般,驚得抖了抖身子,諂笑道:“嘿嘿,哪裏忍得住呀。”
餘念白冷哼一聲,先把裝著飯菜的籃子放進屋裏,又折回來幫老人搬魚竿和魚食。
收拾好魚食,老人坐在桌邊,接過已倒好了的酒,還沒等餘念白叫聲“別急”,就一口悶了下去,嘖嘖道:“好酒啊。”
“那可不,這可是我回來之前從瀛州的一個小子那裏搶回來的,就帶回來幾壺,一直都沒舍得喝呢。明兒一早我就要走了,今天拿出來給你嚐嚐,要是喜歡的話就去拿,我都存在窖裏了。但是不能太貪杯啊,解解饞就行了,總共也沒幾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