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南初牢牢攬著她的肩膀低聲耳語:“又喝酒, 回去再和你算賬。”
陶染難得沒有嗆回去,一言不發地跟在他旁邊,乖順的像一隻沒了爪子的貓。
他在聽到那樣挑釁的話以後, 第一反應竟然是她喝了酒。
陶染的心裏更不是滋味。
她走的又慢又沉默。
沒多遠的距離, 賀南初忽然停下腳步,微微彎腰偏頭對上她的眼睛:“喂,我走之前, 我們不是說好,現在這個階段, 你可以多穿點?”
陶染抬起眼睛, 正看到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長長的眼尾,很好看。
現在這個階段。
這個, 已經在一塊的階段。
被“在一起”這個詞溫暖到, 她從剛剛的不快中抽離出來,情緒好了點。
咧開嘴對他笑了笑:“不冷,我穿了保暖, 高科技自加熱。”
賀南初伸手捏了下她掌心的溫度,又縮回來,指著不遠處一輛黑色suv:“那走快點, 車就停那。開不過來, ”
“嗯, ”陶染順從地點點頭。
“把帽子帶上先。”
陶染站在原地任由他折騰,仰著頭微微牽著唇角,安安靜靜看著他。
這個跨年夜本來是有點冷的,但看到他後好像也沒那麼煎熬。
他耐心地幫她把頭發理順,然後扣上帽子。
雖然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他好容易出差回來。
但卻是, 最早的時機。
陶染舔舔唇,做了會心理建設,極其艱難地開口,打算坦白:“剛那個人,也是我們校友,c大的。你有印象嗎?”
他想也沒想繼續理她的帽子:“沒有。”
陶染遲疑地提醒他:“就是,大三那年追你那個。當時她在學校的文藝部還是個……”
賀南初打住了她的話頭:“那追我的那麼多,我還都得記得?”
“……”說的也是。
於是,陶染略過了聞姿的介紹,反正也不是多重要。
她低下頭,看著地麵上斜斜的兩個人的影子,她帶著的帽子頂被路燈投出一個尖尖的角。
吸口氣,鼓足了勇氣說:“她說的那件事,我坦白從寬,你不要生氣。”
“我不氣,”賀南初繼續自若地給她理帽子,打斷她:“因為,我壓根不想聽。”
他指了下道說:“來,走這邊。
陶染很意外賀南初這個態度,他竟然對自己要說的事半點好奇都沒有。
陶染心不在焉地跟在後邊,猜測著他的心思。
夜色拉長他的影子。
是在生悶氣?
還是過於氣憤,不想聽下文?
看起來好像也沒有生氣。
“嘶——”輪胎劃地麵的刺耳聲音。
“喂!美女,不要命嗎?!”極大火氣地咒罵聲。
身後一身明黃色外賣服的小哥不耐煩地朝陶染喊。
“抱歉抱歉,”賀南初趕緊伸手拉了她一把:“你走這邊,看路。”
陶染驚魂未定地撫著胸口,腳下7cm的高跟鞋一崴。
“現在外賣員開得多塊,你又不是不知道。過年被撞一下,你怕是來年整個一月都要躺著,然後好讓我伺候你?”
陶染的手被整個攥在賀南初的手裏。
聽著他一句句凶巴巴的關懷。
雖然,每走一步,腳腕有些疼,也覺得還在忍受範圍內。
隻是今天實在不該穿高跟鞋,在酒吧就被人拽了把,崴了下腳。
這會,又雪上加霜。
她的步子越來越慢。
賀南初察覺到異常,頓住,指著她問:“你這腳怎麼了?”
“沒,剛崴了下。我們休息下,就能好。”陶染晃晃腳腕,示意自己沒事。
賀南初鬆開攥著她的手,在她麵前蹲下:“馬上就能好?木偶嗎?”
陶染把腳朝後縮了縮,朝他示意:“我真沒事。”
賀南初看著她那尖尖的高跟鞋,皺眉:“剛崴的?”
陶染含糊地應了聲。
賀南初轉了個身,指指背:“你上來,我背你。”
跨年的大學街在午夜依然川流不息。
闌珊燈火中,一對對情侶攬著肩背走在路上。
陶染拍了下眼前寬厚的背脊,覺得有些難為情,她推辭:“不用了,真不疼。”
“果然是想臥床不起,讓我天天在家伺候你。”他指指自己的背,又說了一遍:“趕緊上來。”
“……”陶染糾結了下,覺得要是硬走說不好真的要去醫院。
她識相地爬上去,小聲嘀咕:“謝謝。”
一下子被背起來,陶染下意識伸手圈著他的脖頸。
他身上的溫度一點點透過西服蔓延到她的身上,四肢百骸。
“先去醫院?”賀南初問。
“不用,按我的經驗,休息一會就好。”
賀南初想了下說:“那要是一會還是疼,你和我說,我們去醫院。”
“好。”
賀南初沒再說別的。
他們沉默著在街上走著。
好像,無論什麼時候,大學街都是熱鬧的。
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
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今天。
好幾家小店的燈依舊亮著。
陶染看見了那家“章魚小丸子”的店鋪。
也不知道,他那天和老板到底是怎麼說的他倆的關係。
陶染慢慢地伏在他的背上,低低喊了他一聲:“南初。”
他微微歪頭表示回應。
陶染勾了勾圈他脖子的手,攬得更緊了些。
像是怕他跑掉。
真好,在這年的尾巴可以攬著喜愛的人,真切地喚著他的名。
她笑了笑,又說:“我就是想,喊喊你。”
“笨蛋。”
-
陶染被賀南初送回了家,腳腕也好了許多。
她聽著,浴室裏“簌簌”的水聲,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回憶著晚上的事情。
聞姿,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
一個,比“別人家的孩子”,更讓她難受的存在。
父母感情破裂後,她跟了父親。
父親並沒有再給她找繼母。
可一天天的,父親好像偏執了起來。
就好像,他變得更好,女兒變得更好,妻子就會回頭,這個家就能粘合起來。
父親一直很努力。
但很快,母親再婚,有了聞姿。
於是,從小她便拿來被這個妹妹比較。
用她的短處和妹妹的長處比較。
用她的懈怠期和她的進步比較。
她從小聽到的最多的激勵的、埋怨的、責備的話便是:“你看看聞姿學習多自覺,不用家裏操心……”
“看電視?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聞姿肯定在學習。”
“你學學人家聞姿……”
可陶染,不是沒有努力的。
她記得那年的期末考題很難,她夜以繼日勤學苦練,拿汗水換來第一。
她一路狂奔,滿心歡喜捧著各科的獎狀遞給爸爸,等著誇獎。
可等來的是一句:“你要是像聞姿一樣,每年拿第一,你媽媽也不會年年不來看你。”
她真的、真的,已經很努力。
也一直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夠好。
這樣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她高考,以優異地成績考入c大。
那年,父親的事業也有了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