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矮矮的薄雲在燈光的照射下誕出微紅的嬌豔色澤,小城的夜色如同冒泡的啤酒,清雅昏黃,卻帶著傳統的歲月塵氣。
李順吃過飯客套幾句後準備開溜,他著實有些招架不住譚家老爺子的豪爽風格,再呆下去他非得把自己灌醉不可,於是他說他打算趁著夜色在城裏走走轉轉,熟悉一下地形。結果老爺子大手一揮,勒令自家閨女跟著上去當個向導,人家女生答應的蠻快李順也不好推脫,隻能是點頭稱謝。臨走的時刻老爺子還在說當年和李順老爹是過命的關係,讓他完全可以把這兒當自己家,千萬別有半點生分。
“我帶你去人工湖那邊看看吧,這算是我們這個小城裏不多的景觀了。”譚老爺子的女兒譚文慧主動開口。
“好的,我都行。”李順點點頭,“過幾天我應該會去你們學校看一下,到時還要麻煩你。”
“小問題,你要來的時候我會和校方打好招呼的。”譚文慧微笑著點頭,“反正你也隻是看看不會拍照吧?”
“不會,我隻是順帶找點靈感罷了,不是要批判什麼現象。”李順特意放慢了步伐來配合譚文慧,這麼多年的記者當下來這點細節還是注意得到的,“我很喜歡和孩子們交流,尤其是這些不會一口一個奧數比賽或者樂器考級的孩子,所以我才會來這裏。”
“那你是隻能來這裏了,大城市的競爭壓力可大。”譚文慧失笑道:“這的孩子整天想著的是放學後該怎麼去玩。”
“那樣正好啊,那才叫孩子。”李順有些感慨,“希望我真的來對地方了。”
譚文慧看著葉片間隙灑落的路燈燈光:“看來你心情不好的緣故和孩子有關?”
“...是的,你直覺很準。”李順轉過頭去看著譚文慧的側臉,輕聲說道:“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或者這件事情的發生是否和我有關。”
“如果你覺得什麼事情你都需要負起責任的話,你就有些太自大了啊。”
“自大?”
“你是個記者吧?或者說評論員?不管具體偏向哪種,你都隻是在把自己對於事情的想法看法書寫出來。”譚文慧特意停頓了一下,等李順理清她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追求的點是什麼,是絕對的客觀公正還是弘揚某些正能量,但你都隻是一個落筆的人,你手裏的文字跟著你的心流動,跟著規則定型,最終發揮它們力量的是這個社會本身。你隻是把發生了的事情說出來,僅此而已。如果你沒有斷章取義,沒有惡意報道,這件事情就不該有你的責任,不然就隻能說是你太自大了。這世界上記錄真相的人,從來都不止有你一個。”
李順邊走邊品味著這些話語,譚文慧也恢複了沉默,夜風吹動行路人的衣角,隨著步伐上下翻飛,像是躁動的思緒。
......
......
林默坐在宿舍的小桌邊,就著剛買的小台燈翻看英語課本。雖然她的主要目的是找出那個在小城裏興風作浪的人,但這絕不代表她會對那些要教的學生不負責。像她認真的人,絕對不會讓孩子們因為她的緣故耽誤學習。
按理說林默算得上半個美國人,童年一大半的時間都在西海岸度過,溝通交流十分純熟。但她也明白自己掌握和教授別人是兩個概念,你就是個國際知名的數學家沒備課的情況下來教高中數學那也得懵逼,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學生能聽懂哪些內容。所以林默的備課做的一絲不苟,許多大學生期末複習考試都沒有這麼認真。
初中的英語相對來說還是比較簡單的,林默來的路上就已經做了不少的功課,所以進度相當之快,她甚至有餘力去做幾套備選方案,以應對可能出現的不同學習進度。
九點多的時候,一旁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是條微信消息,發信人的備注是“妹妹”。
“下來吃夜宵,你那學校後門出門右轉四百米的那家大排檔,一號包間。”
林默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你怎麼找到這裏來了?”
十分鍾後,林默看著往杯子裏倒酒的林洛,忍不住發問,林洛卻沒有直接回答。淡黃色的液體在玻璃杯裏翻騰起雪花般的泡沫,擠壓出有些發酸的麥香來,林洛將其中一杯放在林默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