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娃子,下午放工的時候,通知工地上所有的人,吃罷夜飯(工地上習慣把晚飯這樣稱呼),原地不動。全部留在夥房開會,有要緊事商量……“刀疤臉晌午吃飯的空擋來到我的宿舍,黑著臉,聲音有些哽咽地對我說。
很多時候,抑或是出於信任,抑或是覺得我喜歡翻大本頭(書),他想當然的認為我似乎肚子裏有點墨水,再者我年輕,口齒伶俐。所以,他總是把我當作他的無薪“助理秘書”來使,不過,由於表現不錯,時間一長,大家夥都習慣了,公認了我的這個“幹部”角色。
接連幾天的高溫,工地上異常悶熱,燒火婆推著一大鐵皮桶涼茶,來到了工地上木工組的工棚下,這裏是整個火熱的工地上唯一的陰涼處,而且,沒有遮攔,四麵透風,寬敞明亮。
“歇工啦,歇工啦,涼茶來了……”燒火婆扯起嗓子,朝著人頭晃動多的地方,大聲地吆喝著。
民工們三三兩兩從工地四麵八方的旮旯裏冒了出來,不一會,木匠工棚的人就爆滿了,一股濃烈的汗臭味彌漫在人群中。
“跟大家通知個事,今兒個吃了夜飯,疤老板子(大家都這樣叫)給咱們開個會……”看看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我立在茶桶旁,一字一頓,聲如洪鍾地大聲下發疤老板子的通知任務。
“夜裏開球個啥子會嘛,一身臭汗,我還要到街上澡堂子裏去泡澡呢!”
“真扯淡,我八點半說好給我堂客(四川人稱謂老婆)打電話呢!……”
“看樣子,哥幾個今天炸金花是沒時間整了,老子還要攆本啊,這個老不死的疤兒爺!”
工棚裏,就像炸開了鍋,人們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著牢騷,恣肆地宣泄著自己的各種不滿和怨恨。
隻有一個人,似乎意識到這個通知非同尋常,那個人就是老謀深算的砌工組的總教頭,人稱許大炮的許老板子,他拍拍我的肩膀,閃爍著狡黠的目光瞅著我問道:“徒兒,栓娃子,刀疤臉是不是又踩著粑粑了?我看今晚的會準沒什麼好事!”
“許老板子,我可是啥子都不曉得呦,疤兒爺從來是隻打雷不放雨,口風緊的很,這個您不比我清白?”我順著他的話,反問道。
但是,我心裏也一直覺得這事有點突然,有點蹊蹺。因為,往常開會一般是在萬禿子接了新的活路,或是攬下活完工了,一頭一尾,一來一去的兩個時段。但凡臨到這頭尾的節點,往往例行要開兩次會。上馬開工美其名曰啟動會,安排一些新的施工項目;下馬竣工則叫作總結會,又叫慶功會,是大家夥最喜歡的,萬禿子會在夥房裏擺下酒宴,十分熱烈地慶祝慶祝一下;現在剛剛開工不到一周,突然說要開會,的確有些反常,不得不讓人心生疑惑,有些緊張。
“許哥,我昨天聽燒火婆子講,上午法院來了幾個人把我姐夫帶走了,一擦黑,才腫起個臉竄回來,我看八成是施工隊攤上官司了……”楊苕貨悄悄擠過來,討好地把他那張臭烘烘的嘴巴湊到許大炮的耳根子旁邊,神秘兮兮地嘀咕道。
“苕貨,你娃就莫跟老子繞彎子了,你是刀疤臉肚子裏的蛔蟲,又是國舅爺,這事他沒跟你說?打鬼信你娃子的屁話?你這個哄娘哄老漢的家夥!”
“哎呀,您又不是不曉得,我和燒火婆子的那檔子騷事,我這不是正熱乎著嗎?哪有時間鹹吃蘿卜淡操心,管球他的那些混球事?”楊苕貨一臉橫肉,目帶凶光,有些憤憤不平……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個小小的會議通知,竟然弄的山雨欲來風滿樓,搞得人心惶惶。
“開會了,開會了,大家都安靜一會!”刀疤臉站在人群當中的餐桌旁,一個勁地用手巴掌使勁地捶擊桌麵,試圖壓製住亂哄哄的嘈雜聲,提醒人們會議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