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小閑心裏很清楚,雖然說夜襲對大周後軍來說是致命的,但對契丹人來說局麵也不好控製,肯定也會增大傷亡。有王先生在孫萬榮身邊,他絕不會做這種得不償失的冒險舉動。
一夜急行軍隻要能走出去五十裏路,他們基本上就處於安全地帶了。隻要回到幽州,就算是徹底安全了。
當然,夜間撤退也不是像無頭蒼蠅一般抱頭鼠竄,還是要做一些必要的準備。否則,如燕匪石之言,那就太冒險了。
天黑的異常快,準備尚未做足,已是四麵漆色。
李多祚一麵派斥候前出探路,一麵統領軍士動身。
大膽決策,小心行事,斥候撒得很遠,一路尤其謹慎,率著後軍南行。出乎意料的,契丹竟然沒有絲毫動作,連派輕騎監視騷擾的動靜也無,盧小閑著實訝異,倒讓他應對契丹偷襲的準備白做了。
……
盧小閑的確是多慮了,契丹人壓根就沒打算再去消滅這支類似雞肋的後軍。就在後軍小心翼翼趁夜撤退時,孫萬榮已經在營州城都督府內大擺慶功宴了。
一直沒有出麵的李盡忠,此刻坐在了汗位之上,不知是身體還未恢複,還是因契丹大勝而他卻成了看客的原因,李盡忠的臉色看上去很難看。
孫萬榮表麵上雖然對李盡忠還像以往一般恭敬,但眾酋長心中都明白,孫萬榮的威信已有後來居上之勢。
當然,除了孫萬榮與李盡忠的暗自較勁之外,真正的主角便是王先生。契丹人組織了兩場漂亮的伏擊戰,以很小的代價全殲十多萬周軍,靠的是王先生的行雲流水的籌劃和指揮。這一點不僅是所有的契丹酋長和將領們,就是暾欲穀和阿史那競流也不得不認可。
連續打了兩場大勝仗,若換了別人尾巴早已翹到天上去了。可王先生卻與往日沒有任何兩樣,依然是雲淡風輕的模樣。消失了很久的歐陽健與唐倩,也不知什麼時候回到了營州城,還像以往一樣跟在王先生身邊寸步不離。
席間,暾欲穀借著敬酒的機會,多次試探於王先生。王先生應對的很得體,暾欲穀酒沒少喝,卻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就在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李盡忠卻突然暈倒了。
眾人頓時慌作一團,李楷固臉色鐵青,趕緊把李盡忠送回了後院。
暾欲穀與阿史那競流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擔憂。
……
營州城都督府後院,這裏現在是契丹無上可汗李盡忠的汗帳。
李盡忠作為契丹可汗本就受眾營拱衛,然而此時汗帳周邊的守備明顯加強了許多,這些人都是李盡忠和李楷固的親兵。
此刻,親兵們一個個表情同死了爹媽一般嚴肅。
汗帳之中的氣氛則異常沉凝,不時發出一陣若有若無的呻吟,那是李盡忠的哀呼。也不知持續了多久,伴著一道高昂的痛呼,動靜終於小了下去。
趴在一張墊著軟裘的床上,李盡忠似從水塘中撈出來的一般,渾身冒著虛汗,臉色發白,嘴裏憋喘著粗氣。
裸著的腹部是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有醫者替其將傷處的腐肉剔除,然後上了藥,將李盡忠像綜子一樣包裹起來。
忙亂了好一陣,下屬方清理好狼藉,給李盡忠一個安靜的環境。
屋門被推開,孫萬榮腳步帶風,走了進來。
李楷固見孫萬榮進屋來,趕忙起身施禮。
孫萬榮點點頭,直至李盡忠身邊,見其慘狀,皺著眉問道:“可汗傷情如何?”
給李盡忠治傷的,是契丹的巫醫,迎著孫萬榮惡狠狠的眼神,惴惴答之:“回大帥,可汗傷口已經處理好,但傷得很重,隻怕接下來無法統兵作戰了……”
“你且出去,在外麵候著!”說話間,孫萬榮給巫醫遞過一個暗示的眼神。
巫醫應諾一聲,轉身出了屋子。
“孫大帥來了!”聽到孫萬榮的問話,原本死狗一般的李盡忠動了動,睜開了眼睛,虛弱地喚了句,吩咐著親衛搬過一張椅子:“坐!”
以往李盡忠一般都稱呼孫萬榮“孫兄”,像此刻喊他一聲“孫大帥”倒是頭一次。孫萬榮當然知道,李盡忠對自己已經有了提防之心。但他卻故作不知,麵浮感動之色,朝李盡忠長拜道:“多謝可汗信任,還請可汗安心養病,契丹諸部的兒郎們,還等著可汗率領我們,征伐大周!”
聽了孫萬榮的話,李盡忠的目光中溢出了些許期冀火苗,隨即掩去。
甩睜大眼睛望著孫萬榮,聲音中透著疲憊:“有你孫大帥坐陣,我在不在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