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賓至客棧地字三號客房內,陳鬆狠狠伸了個懶腰。
陳鬆來自長安,是長安城永和樓的掌櫃。此次外出辦事,正好落腳在幽州城。
說起來,陳鬆應該也算是幽州人,他兒時便是在幽州度過的。當年離開幽州後,這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
陳鬆向來沒有午寐的習慣,剛吃過晌午飯,待在房中覺得頗為無趣,便想著出去走走。畢竟他已經離開幽州三十多年了,頭一次返回到故土,當然要四下看看。
路過地字二號客房門口的時候,陳鬆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輕輕敲了敲門。
門開了,一個二十來歲俊朗的年輕人出現在陳鬆麵前。
陳鬆對年輕人微微一笑道:“武公子,我想出去走走,不知你可有興趣同往?”
被陳鬆稱為“武公子”的年輕人正是武延秀。
陳鬆有長安城開酒樓,認識的人不少,其中也不乏皇親國戚。武延秀從突厥回到長安時間並不算長,所以陳鬆與並不認識他。不過二人搭伴出行,這一路下來相談甚歡,自然也就熟識了。
武延秀欣然應允:“好啊,早就聽說幽州人傑地靈,正好又是陳掌櫃的家鄉,能隨陳掌櫃領略幽州的風土人情,豈不快哉!”
此刻的官正街熱鬧非凡,行人不斷,有挑擔趕路的,有駕牛車送貨的,有趕著毛驢拉貨車的,有駐足四下觀賞的。以刺史府為中心,向東西兩邊延伸,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有公廨、客棧、茶坊、賭坊、酒肆、腳店、肉鋪等,街道兩旁的空地上還有不少張著大傘的小商販。
青磚,石欄,木窗,楊柳,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曾經演繹過多少歡樂和悲傷、離別和重逢?風流已被雨打風吹去,隻有臨街的老宅還是安靜地佇立著,低訴著幾世的滄桑。
陳鬆與武延秀隨意漫步,他們的身前身後是一張張或蒼邁、或風雅、或清新、或世故的臉龐,車馬粼粼,人流如織,不遠處隱隱傳來商販頗具穿透力的吆喝聲。
距離陳鬆想去的那個地方越來越近,他的心不由地開始顫抖。
突然,陳鬆放慢了腳步,望著眼前的一切,複雜的眼神意欲穿透街麵,回到自己幼年的時空。
“這裏原本應該是一家包子鋪!”陳鬆自言自語道。
在陳鬆的記憶中,眼前的這個地方的確應該是包子鋪,與以前自己的家並不遠,包子鋪叫什麼名他已經記不起來了,但是包子鋪裏的灌漿包子,皮薄餡大,湯汁鮮美、外表玲瓏剔透、湯汁醇正濃鬱、入口油而不膩,卻讓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一晃三十多年了,早已物是人非了!”陳鬆歎了口氣:“再也吃不到兒時的包子了!”
武延秀在一旁默默望著陳鬆,他非常能理解陳鬆的心情,也非常清楚三十年對已過中年的陳鬆來說,意味著什麼。歲月的霜刀雪劍,在陳鬆的臉上鐫刻了皺紋的印記。
按理說,陳鬆重回故裏應該高興才是,可不知為什麼,他既沒有久別還鄉的興奮,也沒有近鄉情怯的激動,反倒是眉宇間露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陳鬆輕輕歎了口氣,緩緩朝前走去。
近了,越來越近了。
終於,陳鬆在一家臨街的店麵遲疑地停了下來,愣愣地立在原處,麵前的這家店麵掛著“好運賭坊”的牌匾。
“這裏竟然成了一家賭坊!”陳鬆有些發怔。
三十多年前,這裏是陳鬆的家。可如今,卻成了一家賭坊,不是造化弄人是什麼?
“陳掌櫃難道有興趣去玩兩把?”武延秀好奇地問道。
陳鬆苦笑著搖了搖頭,本打算離開,但雙腿卻不聽使喚,如著了魔般向賭坊走去。
武延秀不解陳鬆是何意,但還是跟著進去了。
在長安時,武延秀也曾去過賭坊,他沒有賭癮,隻是偶爾去碰碰運氣,因此對賭坊並不算陌生。
與長安的賭坊比起來,眼前的這個賭坊一點也不起眼。盡管沒有長安的豪華氣派,可卻一點也不妨礙好運賭坊的生意興隆,離天黑還有兩三個時辰,卻早已經是賭客雲集人聲鼎沸了。
“咦?”在眾多賭客當中,武延秀發現了幾個熟麵孔,讓他很是吃驚。
冷卿在賭坊中。
魏閑雲也在賭坊中。
冷卿與魏閑雲來幽州城的目的,武延秀心知肚明。他們二人同時出現在這裏,讓武延秀嗅出了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最讓他驚奇的,莫過於他竟然看到了盧小閑。
驚喜之色剛閃過臉龐,便看到盧小閑遞過一個目光來,示意他稍安勿躁。武延秀隻能強壓著心中的衝動,把目光又投向了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