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那婦人叫了起來,“哪有將包裹交給不相識的人的!”
盧小閑問那婦人:“你可知道包裹中有何物麼?”
“當然知道!”中年女人不耐煩道,“我早翻檢過家中失物了,有她兩件體麵衣裳,我的一支鳳頭釵,還有她自己背著我攢下的體己錢。天殺的!這死妮子要把我家全都偷光了!”
“那就不對了。”盧小閑遺憾地搖了搖頭,“這包裹不是你家女兒的。”
“你說什麼?!”中年女人跳了起來,恢複原先氣勢洶洶的模樣,“我家包裹我怎會認錯?”
“可這包裹裏並沒有錢財衣裳,隻有一些石頭。”
“怎麼可能?”女人睜圓了眼,幾乎要把盧小閑一口吞了。
“不信麼?那就打個賭。若我說錯了,賠你一百兩銀子;若說對了,跟這和尚無關,便放了他。”
一把抓過包裹,女人悻悻環視四周,而後迫不及待地打開。隨著一聲驚叫,整個人呆在當場,裏麵果然不是衣服細軟,而是幾塊石頭,正如此前所說。
四周嘩然,所有目光都投射到盧小閑身上。
盧小閑微微一笑,不理會仍在發呆的女人,一拍手,向普潤說道:“無事了,你走吧。”
女人張著口,發了半天怔,等她醒悟過來,三人早去得遠了,連背影也看不見。
……
盧小閑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瞅著吃飯的普潤。
普潤先是雙手合十,念了一段不知什麼經卷,寶相莊嚴,神情肅穆。
海叔本已拿起筷子,見他這副模樣,隻得將筷子放下。
正當海叔不知所措的時候,普潤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端起了碗,轉瞬碗中便空了。
海叔一碗飯還沒吃幾口,那邊早添了三次,當真是風卷殘雲不足形容其速,狼吞虎咽不足形容其態,海叔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總算五碗畢,普潤將碗筷一放,低眉垂目,又恢複了先前的模樣。
張口結舌之餘,海叔脫口道:“好大的飯量!”
“五穀輪回,萬物化生,是為無用,方見有恒。”
“……什麼?”
一句也聽不懂,海叔不禁有些悻悻然,一旁的盧小閑哈哈大笑起來。
“我說普潤呀,先莫忙著超度你肚裏的米飯了。喂,跟人私奔的滋味如何?”
抬起眼,普潤認真誠懇答道:“我自為我,她自為她。任她惱我,我不惱她。”
“哈哈,沒想到你還挺有女人緣的,每次都有女人纏著你!”
普潤雙手合十也不分辨。
海叔有點好奇地望著普潤:“你方才為何不辯解?”
“辯之無益,不如不辯。”
“普潤,你怎麼會被那女子纏上?”盧小閑問道。
“主持讓我出寺化緣,行到橋頭,見一年少女子抱著一隻藍布包裹慌慌張張跑來,不由分說將包裹交給我,說是托我照管一刻便回,結果等了半天,那女子一去不回,卻等到了那中年女人。”
普潤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問盧小閑道:“你怎知那包裹中是石頭?”
“猜的。”
“什麼?”普潤瞪大了眼睛:“胡亂猜測也敢與人打賭?”
“怕甚麼?”盧小閑懶洋洋道,“輸了又不會死人。”
“呃……”普潤無語了。
盧小閑看了一眼普潤笑道:“當然不是無端猜測,那私奔女子將包裹交給不認識的路人,顯然是拉人頂缸,故布疑陣拖延時間,又怎會當真將細軟放在其中?看那橋頭沒有別的雜物,隻有一地卵石,換了我,倉促之間恐怕也隻有裹些石頭充數。”
普潤正想說什麼,一個神色慌亂的小沙彌突然奔了進來:“師兄,不好了,寺裏出事了!”
盧小閑眉頭一皺,轉頭對海叔道:“看來我們又要去一趟慈恩寺了!”
……
七層寶塔高聳入雲,這是慈恩寺中最高的建築,就在塔下,橫躺著一具屍首。身上穿著灰色僧衣,一顆光頭上全是血和腦漿,摔得稀爛,已看不出麵容。僧人們聚在一旁,神情惶然無主。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嚎啕,來自一名中年僧人。跌跌撞撞走了過來,掩麵痛哭道:“首座!首座!你怎會失足掉下這寶塔?!”
看著肥頭大耳的僧人,盧小閑忍不住搖頭。
這僧人盧小閑是認得,他與盧小逸來長安想在慈恩寺入住,可是住處已經滿單了。盧小閑用銀子開路,元覺才給他們行了方便,沒想到今日又見到了他。
盧小閑回頭一看,卻見普潤已盤膝而坐,為死去僧人念誦經文。神色並無悲痛淒惶,卻是平靜祥和,陽光照在他的眉梢眼角,竟有一種神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