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周, 程先那裏終於傳來了離魂草的消息。
消息是從周圍一個鎮子上的大夫那兒打聽到的,那老大夫活了有八十歲,祖傳了一本醫書, 上麵記載了離魂草。
“性寒,味甘,可治失魂多夢之症, 生於大閆山。”
那老大夫祖上是從大閆山來的,那是一片雪山群,離桐城有幾千裏遠。
大閆山是一片荒山野嶺, 窮鄉僻壤,別說是火車,連公路都不可能鋪設, 平時來回一趟要花費一個月。
謝長明決定用自己的辦法去。
他一個人去倒也不難, 隻是不能帶上盛流玉。
雖然這次已經警告過胖球,不許它再惹是生非,又布下法陣,堪稱銅牆鐵壁, 一旦啟動, 即使是火炮也轟不開, 但謝長明還是放心不下。
於是他叫來了程先,為了防止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出現的意外。
程先是從底下摸爬滾打上來的,可算起來也有十年沒當過別人的保鏢了。
他到的時候,謝長明還在臥室,沒有離開。
屋內很安靜, 那隻貓也不在。
片刻後,程先聽到臥室裏傳來的說話聲。
是謝長明的聲音。
“起來後記得搖鈴,伊老板會送早飯上來。”
“算了, 到時候讓貓下去傳話。”
“現在去,如果順利,晚上就能回來。”
“……”
“蛋糕?我叫伊老板準備了。”
程先倚在門邊,聽了一耳朵,總覺得兩人的對話不太對勁。
過了一會兒,謝長明從臥室走出來,對程先叮囑了幾句話,就要趕赴數千裏之外,卻能在一日內往返的大閆山了。
待到日上三竿,外麵的大鍾敲了九下,盛流玉終於起床,姍姍來遲。
貓十分自覺勤勞,在他起床後便下了樓,要早飯去了。
一刻鍾後,伊老板親自送早飯上來,一碗放滿珍稀食材的甜粥,一杯甜牛奶,兩碟時令水果,還有一盤點心,其中有一小塊泡芙。
盛流玉的目光落在泡芙上,停頓了一瞬,不緊不慢地提出一個房客的合理要求:“勞煩再替我買幾塊蛋糕。”
伊老板“呀”了一聲:“可是謝先生說過——”
盛流玉偏過頭,看著伊老板,輕輕道:“他今天不在,到深夜前都不會回來,吃完丟掉就好了。”
伊老板對謝長明的害怕如同附骨之疽,很難消除,所以她還是很為難。
盛流玉篤定道:“他不會知道。”
伊老板:“這——”
盛流玉抱著貓,將它舉起來,連後路都想好了:“如果運氣差被發現了,就說是買給它吃的。”
他說話時總是半垂著眼,卻並不是溫順的,而是散漫的,像是不需對人認真一樣。就像此時,他綰著長發的簪子輕輕搖晃,透光的玉石輝映著盛流玉雪白的臉頰,是在桐城裏少見的,不合時宜的美麗。
可即使不合時宜,暗藏危險,伊老板也無法拒絕頂著這張臉的人說出來的要求,她終於點頭。
程先看完這一幕,不禁感歎,這年頭,神仙的日子也不好過,連吃個蛋糕都受人轄製。
為了留著肚子吃蛋糕,盛流玉的早飯隻吃了一半,甜粥剩了大半,牛奶也沒喝完,蛋糕倒是吃得幹幹淨淨,黑鍋全給貓背了。
吃完飯,盛流玉坐在玻璃窗旁的沙發上曬太陽,看前些時候買的書。
程先等得無聊,不自覺地用餘光看向盛流玉。
畢竟他活了三十多年,也是頭一回見到真的神仙。
其實一直以來,程先對盛流玉這個“神仙”的認知都很模糊。
盛流玉從不會單獨出現,也從未展示過他作為“神仙”的能力,他雙手很幹淨,像是從沒被鮮血染紅過,人也很天真。
他過分美麗,過分脆弱,也過分依賴謝長明了。
程先站得久了,從口袋中掏出煙盒。
盛流玉翻書的手頓了一下:“不許抽煙。”
程先的煙癮是很大,但做事時也不是不能忍耐,他忍不住試探道:“出去抽可以嗎?”
盛流玉並不看他,冷淡道:“不可以。”
他討厭煙味,連燒的炭都要用最好的,煙草的味道更不可能接受。
如果程先抽了,無論屋內屋外,衣服上都會留下煙味,而神鳥是不可能為任何一個人委屈自己的。
他是那種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解決掉使自己不舒服的事的性格。
大概隻有為“謝長明是個窮散修”這個事實而稍微克製過,收斂過。
程先鬆開煙盒。
他意識到一件事——從頭到尾,盛流玉都對他視若無睹,就當他這個人不存在。
程先之所以還敢一直出現在謝長明這裏,甚至為他做事的原因在於,他知道在不觸犯到謝長明的底線前,這位謝先生與其他來找他辦事的老板沒有任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