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平時的哭,都是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然而今日的哭泣卻是完全不管不顧,眼淚鼻涕混合在一起,全然沒有了任何儀態。
她仿佛一個孩子一般,匍匐在楚臨陽腳下,痛苦出聲:“是你說,我一輩子都趕不上她,我若趕得上她,你也會如此對我的——”
“你如今卻還來問我理由?我還能有什麼理由!”
還能有什麼理由。
不過就是不甘心,不過就是想要爭。爭的哪裏是什麼榮華富貴,爭的不過是他這一份獨一無二的寵愛。
她也想像楚瑜那樣,被一個人放在心尖尖上。
楚臨陽那份維護毫無理智決絕瘋狂,她渴望嫉妒瘋狂不甘。
她大哭大笑,楚臨陽就一直靜默看著。
直到最後,她哭不動了,趴在他腳下,小聲抽噎。楚臨陽瞧著她,眼裏帶著憐惜。
“對不起,我沒想過,小時候的事情,會對你有這麼大的困擾。”
他聲音很溫和,楚錦慢慢抬頭,眼裏帶了期望。楚臨陽拿出手帕,遞給她。
楚錦看著這方手帕,忍不住愣了神。
這個人很溫柔,是一種安定的、無微不至的溫柔。
她從小就最喜歡這個哥哥,每一年逢年過節他都會回來,那時候她就會站在門前,抱著他前一年送給他的布娃娃等著他。
他每年都會送不一樣的布娃娃回來,都是她最喜歡的。
可十二歲那年,跟著他回來的不僅是布娃娃,還有她那位一直長在西南,到十二歲才不暈馬車的姐姐。
見過楚瑜,她才知道,原來這個人給他的布娃娃,隻是他溫柔裏最微不足道的一份。年少的她心生嫉妒,她將一隻貓兒扔進了井裏,哄楚瑜去救貓,想用這樣的方式,去傷害楚瑜,發泄自己內心那一份不滿。
這件事被楚臨陽知曉,他沒有罵她,他反而和家裏說,帶著她出去遊玩。她那時多歡喜啊,以為沒有了楚瑜,哥哥就隻是自己的哥哥了。卻不曾想,當楚臨陽帶著她出門之後,當天夜裏,他就將她騙到了一口枯井裏。
她以為的,最好的哥哥,將她騙到了井裏,然後在井口漠然看著她。
她哭著求他放她出來,他卻是靜靜看著她:“阿瑜高燒什麼時候退,你就什麼時候出來。”
“那她死了呢?”
楚臨陽笑了,他那笑容溫柔又冷靜,在月色下看得人心為之顫抖。
他溫柔問她:“她死了,你還活著做什麼?你不該償命嗎?”
那一瞬間,她看著麵前人從容平靜的神情,有一種絕望和不甘鋪天蓋地湧上。
她哭著問他:“為什麼,她哪裏好,我也是你妹妹,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楚臨陽靜靜看著她,冰冷出聲:“她哪裏都比你好,你之心性,一輩子都趕不上。”
“我怎麼趕不上?我怎麼不必她好?楚臨陽,若我比她好呢?”
“你?”楚臨陽笑容更盛,卻仿若玩笑:“那你想如何,便是如何。”
你想如何,便是如何。
那言語撐了她多少年?
她讀書、認字、學詩詞歌賦、精琴棋書畫。她做到了當世女子所有要做到的最佳,楚瑜會什麼?除了舞槍弄棒,她什麼都不會。
可他心裏,楚瑜仍舊是那個獨一無二的好妹妹。
如果說最開始不過隻是姐妹之間普通的嫉妒,日積月累,便成了嫉恨。
楚錦艱難閉上自己的眼睛,再也發不出聲音,楚臨陽靜靜看著她,許久後,終於出聲:“我那時年紀小,不懂得用更好的辦法,是我的錯。可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給你道歉。我希望家庭和睦,希望你能體諒我,所以以後,不要去找阿瑜麻煩,好好當她是姐姐吧?”
“若我不當呢?”楚瑜沙啞著聲音,楚臨陽有些無奈,歎息道:“你慣來知道我的脾氣,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不忍心殺你的。隻能分開情況來看吧。”
“你若再做這種誣陷她名聲的事兒,我便拔了你的舌頭。”
“你若動手讓她受傷,我便廢了你的四肢。”
“你若讓她婚事受阻,我會為你尋一門更‘合適’的婚事,保證你後悔一輩子。”
“若你害死了她,”楚臨陽眼中帶了憐憫:“阿錦,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楚錦不可置信,慢慢抬頭,楚臨陽蹲下身子,低頭瞧著她。
“阿錦,人都在長大。今日若不是我攔著阿瑜,你下一次再算計她,或許就死透了。”
“把關在井裏這樣幼稚的事兒,哥哥不會再做了,你明白嗎?”
楚臨陽眼裏溫和得讓她覺得害怕,楚錦整個人顫抖不止。
楚臨陽脫下自己的外套,溫和搭落在她身上,他垂眸看她,滿是關切:“夜涼露寒,好好跪著吧。”
說著,他便站起身,往外走去,慢慢關上房門。
絕望、驚恐,十二歲那年在枯井裏等待死亡的恐懼湧現上來。
他知道的,十二歲之後,她就沒辦法一個人待在黑暗的地方,可他還是要合上大門。
他在懲罰她!他要她知道,楚瑜是她不可觸碰的神明,永遠不能觸及的存在。
“不要!”
她試圖阻止那大門的合上,嚎哭出聲:“大哥,不要關門,我聽你的話,不要關門!”
然而沒有用。
正如十二歲那年她被他放進井裏,他從不在意她的言語。
楚錦在屋裏嚎哭出聲,楚臨陽站在門外,好久後,慢慢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