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7.24)(1 / 3)

聽見衛韞的話, 沈無雙覺得有些牙疼。

如今北狄已經完全呈防守狀態,圖索與蘇查僵持, 如果大楚不主動進攻,也不會有什麼事。衛韞叫衛秋和秦時月進來,吩咐了這幾個月軍防準備後,同他們大道:“我不在這些時間估計休戰,不會有什麼大事, 我會放個替身在將軍府裏, 你們幫忙遮掩著。這些時日你們好好修生養息, 該準備的東西記得準備, 我把人抓回來之前, 你們能聯係上我就找我,聯係不上就找楚大人。”

衛秋和秦時月點點頭, 也沒多問其他,又詳細詢問了一些雜事後, 這才離開。

等他們走了, 沈無雙拿了一堆小竹筒進來,放到衛韞麵前道:“一般用得到的藥, 都帶著吧。”

衛韞點點頭,衛夏出去給他準備身份文牒,沈無雙提了小酒邀請他:“出去聊聊?”

衛韞應聲, 同沈無雙一起走出去, 坐在長廊上。

北方的天空很澄澈, 萬裏無雲, 明月高懸,明亮又幹淨。衛韞這些年長得很快,儼然一個青年的人模樣,坐在沈無雙身邊,比沈無雙整整高出半個頭去。

“其實抓個人,不必勞煩你親自去吧。”

沈無雙閑聊著,衛韞給自己倒了酒,平靜道:“此事事關重大,我放不下心。”

“他是往華京去的,你大概是要回華京一趟。”

衛韞沒有應聲,沈無雙笑著瞧他:“我說,你不會就是為了故意回去吧?”

衛韞淡淡瞧他一眼,沒有多話。

沈無雙聳聳肩,覺得衛韞真是越來越沒意思,這個人年少時候話還多些,越長大話就越少,到現在便是能不說就不說。

成長仿佛就是給人的心建一座屋子,將所有人都隔在外麵,長大了,屋子建好了,就同外麵的世界遙遙相望,所有的感情變得遲鈍,也變得格外冷靜。

沈無雙說不清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也是這樣走過來,於是道:“你也三年沒回去了,該回去看看你母親。”

“嗯。”衛韞終於應聲,沈無雙抬起手,指了指房裏的柱子:“想那個人也想了三年,見一見,也好。”

衛韞沒說話了,許久後,他終於道:“我會偷偷看她。”

沈無雙笑了:“這有什麼偷偷的?想見就見,你見她,是犯了哪條王法?”

衛韞抬眼瞧了沈無雙一眼:“我心裏的王法。”

沈無雙被他噎了噎,衛韞給沈無雙倒酒:“無雙,我同你不一樣。”

他平靜出聲:“我做不到你這麼灑脫,我和她若在一起,就會有無數雙眼睛瞧著。當初顧楚生說我年幼,我梗著脖子和他說我會堅持,但其實我心裏是怕的。”

“後來二嫂把所有說清楚,點明白,我覺得,她說得對。”

“你喜歡一個人,就要把所有路給她鋪好,不能冒冒失失的你喜歡,就拖著她去走一條格外艱難的路。就算她不在乎,”衛韞舉著酒杯到了唇前,抬頭看著明月:“我也心疼。”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沈無雙有些煩躁,衛韞的話,何嚐不是戳著他的心窩?

沈無雙抬手指著屋裏全是劃痕的柱子:“打算把那柱子畫滿,然後你這輩子就這麼過了?!”

“我給了自己五年。若我到弱冠,還像如今一樣喜歡她,”

衛韞平靜出聲,沈無雙有些奇怪,轉頭看著月光下的人,看他喝完酒,將酒杯輕輕放在地麵上,仿佛是再說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一般,平淡中帶了幾分莫名的鄭重:“我就回去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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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瑜跪坐在長公主旁邊,看見太醫一個個退下去。

幾乎整個太醫院都來問診,每個人都給了長公主一個肯定的回答——確有身孕。

這成為了長公主逃不掉的事實,長公主讓所有人退下去,就留楚瑜和她在屋裏。

門剛剛關上,房間裏一片寂靜,長公主便朝著楚瑜看了過來。

她的手微微顫抖,楚瑜定定看著她:“殿下,這是您的孩子。”

“這也是他的。”

長公主咬牙出聲:“他逼死了我的兄長,把我囚禁在這裏,他害死了我大楚七萬將士,把我的女兒遠嫁出去——”

長公主眼裏含著眼淚:“他還想讓我為他生孩子?!他休想!”

說著,長公主推攮了楚瑜,她倉促站起身來,似乎要尋找什麼,反複道:“我不能要這個孩子,我不能要,我……”

楚瑜慌忙跟上,去拉住長公主,長公主見她不讓她找東西,她就抬起手想要砸向自己的肚子,楚瑜一把拉住她的手,高喝出聲:“殿下!”

長公主慢慢轉過頭,呆呆看著楚瑜,她眼裏含著眼淚,楚瑜從未見過長公主這樣軟弱的模樣。她仿佛一個小姑娘,失去了所有鎧甲和劍,倉皇無措。

“我不能有他的孩子,”她沙啞出聲:“你明白嗎,啊?”

“我明白,”楚瑜握著她的手,定定出聲:“我明白。”

“他是我的仇人,他是大楚的罪人,早晚有一日我要親手殺了他,我要送他去黃泉路上給所有人謝罪,你知道嗎!”

“我知道。”

“我已經委曲求全屈身於他了,我的驕傲、我的尊嚴、我的臉麵,我的家人,我的愛情,我全都沒有,全都給了他了!他還要怎樣?!”

長公主猛地提了聲音,她顫抖著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神色倉皇:“我覺得他像一顆帶著劇毒的種子,他想在我身體裏生根發芽。可是不行……我什麼都能讓,我絕對不會為他生孩子……我絕對不會讓他的孽種在我肚子裏長大。我一定會殺了他,我要是有了他的孩子……”

長公主蒼白著臉色:“這是要逼著我以後,也殺了我的孩子嗎?”

殺一個愛人已經夠了。

她這一輩子,少年宮亂喪母,兄奪帝位後喪父,青年喪夫,中年喪兄。

她一直同別人說,她要活得特別漂亮,不能讓別人看著自己的笑話。

可是從臣女變成長公主,又成長公主變成一個靠著君主寵愛的梅妃,她這一輩子,早就讓人笑話透了。

這個孩子似乎在擊垮她,仿若壓在她身上那根稻草,她整個人沒有力氣,睜大了眼看著宮外,她拚命想站起來,卻站不起來;她拚命想控製住眼淚,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眼前變得模糊。

楚瑜感覺到她的掙紮,於是她問問扶住她,平靜道:“殿下,人生的路都是自己選的。”

長公主微微一頓,她慢慢抬頭,看著楚瑜,楚瑜神色沉穩:“每個人的路都很難,都會遇到很多事,身邊親人離開、背叛、陷害、走到絕境,誰都會有那麼一刻,可重點是在於選擇。”

“有些人選擇斬斷那沼澤池裏拉著她的繩索,有人選擇被那繩索拖下去。殿下,”楚瑜扶著她的手穩得仿若千斤搭在上麵,也會紋絲不動,這讓長公主很有安全感,她慢慢冷靜下來,看著楚瑜注視著她的眼,聽著她道:“您斬了那些繩子,走出來,就沒事了。”

“人生的路還很長,不是嗎?”

聽到這話,長公主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她靜靜看著楚瑜,許久後,她終於道:“你說得對。”

說著,她在楚瑜攙扶下站起身來,慢慢回到床上,平靜道:“我得走出來。”

楚瑜沒說話,她站在一旁,長公主想了許久,終於出聲:“你想個法子,將我平日喜歡十日香的味道這件事兒,傳到王貴妃那裏去。”

聽到這話,楚瑜微微一愣。

十日香是一種獨屬於東南的花曬幹後所產生的香味,香味能保留十日,故而名為十日香。這種香有安神的功效,但是鮮少有人知道的是,十日香與東南另一種花‘子思’味道相近。‘子思’對於女子來說,平日裏有活血養顏之功效,但對於孕期女子來說卻是大忌,佩戴子思香包一日,就足夠造成流產,因而東南地區的女子哪怕喜愛十日香,在孕期都鮮少用這花作為香料,就怕與‘子思’混合。

而王貴妃本人少時,其實是跟隨母族在東南地區長大,十日香對於其他人來說陌生,但王貴妃卻是絕不陌生的。

楚瑜在聽到長公主說這話的瞬間,就知道了長公主的意思。

她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孩子是長公主的,人生是長公主的,她固然可以勸說著長公主將孩子生下來,可生下來之後呢?

她無法替代長公主走了人生,也不能幫著她養這個孩子,這個孩子生下來,就注定夾雜在了趙玥和長公主之間,長公主和趙玥已經是死結,這個孩子生下來,又何其無辜?

然而她也是有過孩子的人,哪怕那個孩子已經很遙遠,並讓她傷透了心腸,可是她還是會記得自己當年懷著那個孩子時,那種拚了命想保護她的感覺。

於是她垂下眼眸,低聲道:“殿下決定好了嗎?”

長公主不說話,她捏著扶手,好久後,沙啞著聲音,一字一句道:“我想得很明白,我和他之間的事,沒必要平添無辜。”

楚瑜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替長公主蓋了被子。便就是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了通報聲,太監聲音才落下,就聽見趙玥著急道:“我聽說你召了整個太醫院,他們同我說你有孩子……”

話沒說完,趙玥就停下步子,瞧著楚瑜。他有些失態,頓住步子,輕咳了一聲道:“衛大夫人。”

“陛下。”

楚瑜轉過身去,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趙玥將目光看向長公主,長公主明白他的意思,朝著楚瑜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楚瑜恭敬拜別,往外走了出去。等走到長廊之上,她低聲吩咐晚月:“把長公主懷孕的事告訴宮裏的細作,讓所有人盡快知道。”

晚月應了聲,楚瑜轉身去了禦花園,帶著長月停在水榭邊上,給晚月時間去找人。

過了一會兒,晚月便匆匆回來,小聲道:“都吩咐好了。”

楚瑜點點頭,這才領著晚月回了衛府。

到了衛府中,她讓人去找蔣純,準備了十日香、金釵等華麗的飾物,又讓長月將自己的指甲塗抹成紅色,修剪成和長公主差不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