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的秘密
歲月匆匆,很快一年又將過去了,而在這即將結束的一年裏,我究竟得到了什麼?
一日,大三段,在上海過夜。我和柳茹破天荒地被安排飛同一航班,這是我進公司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同她共事。我倆自然歡天喜地,在後艙工作間有說有笑。能同要好的朋友一起飛,那是在這充滿鉤心鬥角、媚上壓下的工作環境裏最開心的事了。
晚上十一點多,我們終於落地了。
我和柳茹一間房,姐妹之間當然有說不完的話。
“若狐,咱們去酒吧玩會兒。”柳茹建議道。
“不是吧,都這麼晚了,明天下午還得飛呢,你吃得消?”我驚訝地看著她。
“切,這算什麼,就是玩一個通宵我也吃得消。”柳茹半開玩笑地把頭一扭。
“不去了,我累得受不了了。你也是,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啊,提前把精力消耗完了,老了就隻能成天臥在床上了。”
“嗬嗬,老?我怕是活不到老了,要是能活過40歲,就阿彌陀佛了。”柳茹說著,又看了我一眼,“真不去?”
我撥浪鼓似地搖了搖頭。
“唉,不去也罷,那我就留下來好好陪你,陪吃、陪喝、陪聊、陪睡。”
暈,我斜了她一眼,說:“把自己說得跟三陪女一樣。”
“三陪女也比咱好,好歹還能自由自在。”柳茹拍了下大腿喊道,說完,又罵了一句粗話。
嗬嗬,能不能比得過三陪女我不知道,說不定別人還羨慕著我們呢。聊著聊著,柳茹便脫了衣服準備洗澡,這一脫不要緊,把我嚇了一跳。
“不是吧,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苗條了?”我驚訝地問道。記得在培訓時,柳茹雖談不上豐滿,可是也稱得上圓潤,至少前凸後凹的。可現在,她看上去跟竹竿兒似的,簡直跟骷髏一樣,著實嚇人。
柳茹聽了我的話,咧了咧嘴。
“在這公司裏做事,能胖得起來嗎?”
話雖不錯,可是也不至於瘦得如此可憐吧?就像我,是瘦了,可還是有一大堆肉在。
我不禁仔細打量起柳茹來,她除了那雙大腿還有點料外,其他的都癟了,連那兩個“白麵饅頭”,都明顯地小了不少。
柳茹光著身子,坐到床上,又順手摸了一包煙出來,很熟練地點燃,然後猛地抽了一口。
“若狐,你先去洗澡吧,你洗完我再洗。”柳茹吐出濃煙,說道。
“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我說。
“不抽煙沒精神,它比大米飯還管用。”柳茹不管不顧地吧嗒起來。
真不知道香煙到底是誰發明的,看把人類毒害的。我脫了衣服,便進了浴室。身體被熱水衝刷的感覺真好,像是被注進了一股活力,讓疲勞瞬間便消失了。待我圍著浴巾走出來時,卻看見柳茹好像正在吃藥。
“怎麼?感冒了還是怎麼了?”我關切地問道。
柳茹搖了搖頭。
待我走近一看,櫃台上放著一個透明的小塑料袋,裏麵裝了好些顆藥丸,紅的、綠的、黃的……
“這些藥怎麼這種顏色啊?”我問,“難道是糖?”
見我不明白,柳茹笑了。
“嗬嗬,那給你吃一顆吧。”
我搖了搖頭,這些東西看上去就怪怪的。
“傻丫頭,告訴你吧。”柳茹捂著嘴,悄聲說道,“這是搖頭丸。”
搖頭丸?我驚得張大了嘴。
“不是吧,你怎麼吃這個啊?這會上癮的。”
“我知道。”柳茹不以為然地說道。
“知道那你還吃?”我不解,毒品這東西,我是絕對不碰的,也不想我認識的人沾上。怪不得她怎會如此消瘦,而且麵色也不太正常。
“我隻是偶爾吃吃,沒事。主要就是為了提提神,老是睡不好覺,白天沒精神,這東西可以讓人興奮一些,也沒那麼感覺壓抑了。”柳茹說罷,又接著抽起煙來。想必,嗑藥的人都會這麼說。
“睡不好覺適量吃點安眠藥啊,這可不是正常藥物啊。”我勸解道。之前我也聽說有些乘務員嗑藥,可萬萬沒想到,我的姐妹竟也會和這種藥丸扯上關係。
“安眠藥對我沒用。”柳茹無奈地對我笑了笑。
“上癮了?”我又問。
柳茹彈了彈手裏的煙頭,回道:“哪能,我又不是經常吃。”
“多久了?”
“最近兩三個月吧。”
“別吃了,趁早趕緊丟掉,這對身體傷害多大啊!”我勸道,有點擔心,哪個嗑藥的有好結果?
柳茹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你不知道壓抑的滋味,我實在受不了。與其睡不好覺,不如讓自己精神一些,好好玩樂。”
看樣子,我似乎是無法勸阻她了,她怎麼會不知道這藥丸的毒害?可是她又是怎麼隨身攜帶的呢?
“你隨身攜帶這些東西,不怕被發現?”我又問。
“嗬嗬。”柳茹輕蔑地笑了起來,“就那些安檢?你覺得呢?”
這倒是,員工通道的那些安檢,基本算不上是檢查,他們隻是隨便用眼睛瞄瞄,你就是把藥丸放在衣服口袋,或者就丟進飛行箱,他們也查不出來。
“我去洗澡。”說罷,柳茹收拾好桌上的藥丸,光著身子走進了浴室。
我對柳茹忽然感覺陌生了起來,從前的她是多麼正義,那個如此節儉、如此爺們兒的小姑娘,今天怎麼變成了這樣?我實在有些費解,盡管我們大家都遭受著同樣的心理壓迫。
這天夜裏,我思考了很多,人生有那麼多選擇,為何一定要選擇明知是錯的路呢?如果不喜歡,大可一走了之,又為何要如此作踐自己呢?
數日後,聽亞男說,柳茹暫時停飛了,原因是意外懷孕,已經流產了。聽到這個消息,我腦子裏閃現出從前那個正義凜然的女孩兒,一年不到,竟然判若兩人。是時間改變了她,還是這個環境改變了她?我想,我們大家都需要認真地想想。
師妹走了
“若狐,你知道嗎?我聽說公司要大規模裁員了,特別是我們第一線的。”剛回宿舍,連氣都沒喘一口,黎男便對我說道。
我點了點頭,這個消息最近都傳瘋了。由於國際、國內油價上漲,幾乎所有大的航空公司都麵臨巨大的經營危機,更別說像我們這樣可憐的小公司了。
“裁吧,裁吧,真希望把我也裁了,那樣我就能拿回一筆錢了。”我有些無所謂地說。其實,這個想法一直存在我心裏,要不是為了某種理由而堅持,恐怕我早就抬腿走人了。
“你做夢吧,要公司裁你很容易,可是要公司補償你,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黎男邊說邊倒了一杯白開水。
“它裁人總得給個理由吧,而且咱們是簽了幾年合同的,單方麵毀約不該賠錢麼?”我不解地問。
“合同在他們眼裏算什麼?你可不知道,他們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把你解雇了,還不用賠你一分錢。你知道那個陳洛蘭嗎?”
我點了點頭,我和她一起飛過兩班。
“她當時就是被公司直接開除的,你知道開除原因是什麼嗎?是某個領導說她長得觸黴頭,還說她長相有損公司形象,結果便說她不勝任本職工作,把她調配到地麵做地勤。像我們在機上待久了的,誰願意去地麵啊,那點工資在這個城市租了房子就沒剩多少了。”
“那她怎麼辦?”
黎男搖了搖頭,接口道:“她當然不接受,可是又沒轍,她要麼服從調配,要麼自己走人。結果洛蘭一氣之下,便辭職了。這就是變相裁人,把你安排到一個誰也不想去的職位,看你走不走。”
“那公司也太不人道了。”我也替洛蘭不值起來。就算你真看別人不順眼,可也用不著一分錢都不給吧,好歹來個正明光大地裁人,別暗地裏使陰招啊。
“人道?現在還有多少企業講人道?在他們眼裏,隻有錢,有錢才是人道。”對於公司這樣的做法,像黎男這樣的人,想必是看得很透的。還是那句話,從你手裏拿錢出去,很容易;要從他們手裏拿錢回來,那是難上加難。
“姐,你說咱們在不在被裁的名單上?”我問黎男。我隻是隨便問問,其實我倒無所謂,自己下不了決心離開,如果有老天幫忙,那就可以痛快走了。
“嗬嗬,說實話,我早就厭倦了這份工作,這哪是正常人的生活?要裁就裁,遲早還不是要走的。”黎男笑道。
是啊,對於這份工作,我隻有一個感受,它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幹的。
裁員傳聞四起,大有愈演愈烈之勢,幾乎每天都能在進出宿舍的路上聽到同事們的談論。飛行員自然不在此行列,他們是稀有人才;那些安坐在辦公室的,也不用擔心;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人,也不會被裁掉。那最可能裁的對象便是工作在一線的乘務員,她們工資偏高,又可有可無。為什麼這麼說呢?隻要大家比比正式乘務員同乘務學員的收入就知道了,想要降低運營成本,我們便是最好的裁員對象。
這天下午,我剛飛完航班回來,在路上看到了師妹何凝。
“師妹。”我招呼道,小跑了上去,可是師妹卻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像是遇到什麼傷心事兒了。
“師姐。”何凝聲音有些哽咽起來。
“怎麼了?”我急忙問。
聽師妹說,昨天她在公司裏領資料,被一個領導撞見,領導一看她便對身旁的人說,這個小女孩兒不符合乘務員的形象,言下之意就是何凝長得不合自己的眼緣。結果今天師妹就被停飛了,複飛時間待定,連空勤登記證都被收走了。其實,結果再明顯不過了,複飛?是不大可能的。
我為師妹打抱不平,這是什麼狗屁公司,說裁就裁,那當初為何不招自己中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