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丁璨告訴品芝,不必讓丁老夫人知道他來過。
但是品芝還是和丁老夫人說了。
丁老夫人亦是不解,卻也沒有追問緣由,隻道:“你打發人去瞧瞧他去了哪兒,若還在庵裏,就給他送些齋菜去。”
品芝應了,出去安排。
一旁曲老夫人也聽見了,張了張嘴想問上一句,話已到了嘴邊,卻還是咽了回去。
又看了看陸嘉月,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不由歎了歎。
鏡月庵的齋菜向來做得精致可口,陸嘉月就著一碟清炒筍尖,一碟粉蒸蒲菜,吃下了大半碗綠豆飯。
丁老夫人見陸嘉月吃得香甜,不覺也添了些胃口,跟著多吃了一些飯菜。
飯後,曲老夫人要與丁老夫人敘話,便由品芝引著陸嘉月出來,往後山上去閑遊賞景。
來到後山,有一座涼亭,矗在一座參天古鬆下。
二人便往涼亭裏坐了。
其實方才從品芝口中聽到丁璨曾經來過,卻未入門而又離去,陸嘉月心裏也覺奇怪,隻是沒有表露出來。
這時隻她與品芝二人,閑話幾句,她便笑問道:“方才是國舅爺來過麼?怎麼不見他進來屋裏?”
“不曉得呢,”品芝看著陸嘉月,眼神微閃,笑了笑,“許是聽我說姑娘也在屋裏,二爺怕衝撞了姑娘,才沒有進來的罷。”
這話陸嘉月卻是沒法相信。
他怎麼會怕衝撞了自己?
又不是沒和他打過照麵。
難道是他不想看見自己,所以一聽說自己在屋裏,連露個麵都不肯,便匆匆去了?
可是他為何不想看見自己呢?
從前他對自己是很隨和的,有說有笑,自那日重華宮中春宴,他就變了...
如今舉動愈發奇怪。
他究竟是怎麼了?
陸嘉月苦思冥想,卻也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
因回城的路途還需一個多時辰,為免天黑入城,申正時分,曲老夫人就帶了陸嘉月要下山去。
臨去時,丁老夫人送了一個十八子手串給陸嘉月。
“這是我自到庵裏清修之後,就常帶在身邊的東西,如今就送與你,願菩薩保佑你平安喜樂罷。”
陸嘉月道了謝,接在手中,見這十八粒菩提子雖顏色各異,卻無一不圓潤飽滿,錯落可愛,心中也自喜歡,順手就戴到腕上了。
丁老夫人將曲老夫人和陸嘉月送至山門前。
陸嘉月回頭與丁老夫人揮手告別。
此時天色已初顯昏沉,斜陽西照,青瓦朱漆的山門下,丁老夫人一身素淡佛衣,看去神色平和,猶如蓮台上的觀音,無喜無嗔。
陸嘉月卻在丁老夫人的眉目之間,捕捉到了一縷極淡的似有若無的傷愁。
那是掩藏在眼底極深處,輕易不肯顯露於人前的哀怨。
陸嘉月不由心生悲戚。
佛語綸音,當真可以消人心中苦痛麼?
若是可以,為何丁老夫人清修數年,仍是不能從失子之痛中真正得到解脫?
陸嘉月停下腳步,讓曲老夫人等她片刻,便轉身向丁老夫人跑去。
看著已經離去的小姑娘又再跑回來,丁老夫人也笑了。
“怎麼了---可是落了什麼東西?”
漫天雲霞,染紅了半個天空。
陸嘉月的臉頰也是紅撲撲的,神色卻是無比鄭重與誠摯。
“老夫人,我有幾句話肺腑之言,想對您說...”
“老夫人,您還是搬回府裏去住吧,您住在這裏,不是清修靜心,而是在逃避,在自苦...您忘不了喪子之痛,不管住在哪裏,都是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的...我曉得佛家有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一個人不論身處何地,其實都無甚分別,眼前所見種種,全都是來自自己的心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