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月就在隨國公府住了下來。
雖說是跟在丁老夫人身邊,卻也是獨居一小院,僅挨著丁鈺的院子,二人每日裏擠在一處,彼此作伴,日子倒也過得輕鬆自在。
這日中午,同在丁老夫人屋裏吃過了午飯,陸嘉月便往丁璨的院子裏去。
袖中掖著一方綢帕,是生辰那日就想要送給他的,隻是這幾日他總不在家,難得有個機會見上一麵,好在方才午飯時,聽丫鬟們說他回來了。
進來院子裏,座北朝南三間通闊正房,東西各帶幾間廂房,皆是一色的碧瓦朱牆,以抄手遊廊相連,廊上有彩漆描畫各色吉祥圖紋,廊下則連綿垂著一排遮幔。庭院裏尺方的水磨石鑿花方磚鋪地,院角種著一叢修竹,另還有一株合歡,冠蓋如傘,綠意蔥茸,因過了花期,結了滿樹壘壘的莢果。
處處收拾得幹淨整潔,與樸園相比,又是另一番清靜雅致。
一應使喚的,卻仍是小廝。
見了陸嘉月進來,小廝笑道:“陸姑娘請進屋裏等二爺罷,二爺在大少爺那邊,一會兒就回來。”
正房的門開著,門下懸著靛青色的紗簾,陸嘉月自己挑了簾子進屋,才發現屋裏的一應布置陳設,卻與樸園裏大致相同。
中間仍是廳堂,西邊是書房,東邊是臥室。
在廳堂裏坐了一會兒,小廝捧上茶來,丁璨還沒回來。
陸嘉月獨自坐得無趣,在屋裏四處瞧了瞧,發現臥室的門開著。
站在門外,就見臥室的南窗下,也擺著一個畫架。
畫架上似掛著一幅畫,隻是用了一張緋色的錦布搭蓋在上麵,將畫遮住了。
陸嘉月進了臥室,向那畫架走去。
她並不想隨意進出男子的臥室,隻是一時衝動,很想看一看那緋色錦布下遮蓋的究竟是一幅什麼樣的畫。
這種衝動源自她心裏的一種預感。
輕輕揭去緋色錦布。
畫上是一個少女,明眸善睞,身形柔弱,穿著月白襦衫,淡青色羅裙,手執一柄紈扇,正追逐著撲向半空裏的一隻流螢。
果然,這畫中的少女正是陸嘉月自己。
畫上沒有印章,也沒有題字。
但是看工筆用色,似乎與丁璨上次送她的那副畫像如出一轍。
陸嘉月很是茫然。
難道是丁璨又請了畫師張樸雲為她作了一副畫像麼?
卻又並沒有說要送給她。
那他留著這畫像做什麼呢?
還擺在他的臥室裏...
身後忽有人輕咳了一聲。
“二叔。”轉過身來,陸嘉月笑著喚丁璨。
丁璨似乎有些窘然。
陸嘉月等著他解釋。
丁璨微笑道:“你跟我來。”
二人一前一後,過來書房。
丁璨從書架上的一個紫檀木匣子裏,取了一枚雞血石印章出來,遞給了陸嘉月。
印章上赫然四個字。
張樸雲印。
陸嘉月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原來丁璨就是聞名於京都,有妙筆生花之才的畫師張樸雲。
陸嘉月恍然一笑,將手中的印章還了回去。
丁璨握了印章在手中,以指緩緩撫摸著印章上的字印,笑道:“你必是想問我,為何要隱藏住自己的身份,不想旁人知曉。”
陸嘉月點了點頭。
丁璨又帶著她出來書房,在廳堂裏坐了,緩緩道:“我愛作畫,從來不是有意於聲名,說來都是你那表哥曲鬆,無意將我的畫流傳了出去,誰料就在坊間一舉成名,得人追捧。我知這世間多半人都有遠香近臭的毛病,若知道那些畫作都是出自我手,必定眼光又不相同,原本覺得好的,也許會因為我的身份,連同我的畫一起貶低了下去,若有那原本就覺得不好的,也許又會因為我的身份,對我的畫故意加以吹捧。因此我想,倒不如不以真麵目示人,左右我作畫既不為名,也不為利,但凡有一人真心喜歡,我便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