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深夜的風很溫柔,卻將書房裏的溫度又帶高了些許。
嬌嬌。
這個世界上,除了謝府上下,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這般叫自己。
除了……
謝嬌嬌怔愣。
剛剛嫁進王府的時候,謝嬌嬌謹守著祖父的教誨,每日盡職盡責扮演好王妃的角色。
沈格澤約是覺得她那般認真極為有趣,便時常在府裏高聲喚她王妃,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向她請教。
一開始謝嬌嬌真的以為他有疑惑,每每都嚴肅解釋。可在不知道多少次之後,謝嬌嬌瞥見他忍笑的模樣,才反應過來沈格澤是在拿她打趣。
謝嬌嬌自然是很不悅,但她仍然記得自己的身份,也想為謝家家風爭個麵子,便隻是冷了臉不與沈格澤交談。
沈格澤問一句,她便幹巴巴回一句,兩人一時間頗為有些尷尬。
好在沈格澤反應極快,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便小聲小意地向謝嬌嬌道歉。
道歉的時候,沈格澤好聽的聲音就軟軟地回蕩在謝嬌嬌耳邊。
他說,嬌嬌,不要生氣了,是我不好。
謝嬌嬌也不是總想拿著架子,他一道歉,再好聲好氣哄上幾句,謝嬌嬌也便不生氣了。
隻是從那以後,每當兩人起了爭執,沈格澤都會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喊她嬌嬌。
而現在,沈格澤又用那樣的語調,輕柔又無奈地問。
嬌嬌,你是不是想讓我娶別人。
謝嬌嬌的睫毛微微顫抖著,燭火微弱的光亮中在她臉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可眼尾的淚痣,卻驕傲地從麵紗上方竄出,昂首挺胸般看著沈格澤。
她其實是很聰明的,京城第一貴女的名頭,不僅僅隻是她的容貌豔壓全京而已。
出身於太傅謝府,自幼又被嬌養在謝老祖父的膝下,謝嬌嬌從小就熟讀四書五經,也對治國之道有所了解。
再加上上一輩子的經曆,謝嬌嬌怎麼會看不出,沈格澤的態度其實一直有些微妙。
隻是,想要逃避他的想法,一旦滋生在心裏,便讓她模糊了許多其他的細節罷了。
比如沈格澤雖然風流輕佻,但他從不輕易信任外人的本性是怎麼都不會改的,可為什麼那一日在京郊驛站,他就非要跟在自己身邊呢。
再者,如果他早就知道揚州知府與西域商隊的內幕,憑借他的人力,若是能趕在知府前救下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世人都知,沈王爺風流一世,唯獨鍾愛美人和美物。
那這樣說來,沈格澤此刻模模糊糊的態度,僅僅是因為看重自己的容貌,還是謝府家勢呢?
謝嬌嬌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許久後,她才低聲開口:“王爺。”
聲音沙啞得讓她自己都有些吃驚,但謝嬌嬌還是艱難地接了下去:“婚姻大事,並非我一人之言就可決定。隻是梓茂待王爺一片真心,還望王爺憐惜。”
“啪嗒”一聲輕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掉了。
謝嬌嬌眼神飄忽了一下,落在沈格澤身後寬大的紅木書桌上。
是她方才躡手躡腳放上去的玉佩有些歪,夏風飄過時帶下了穗子,玉佩才躺平在桌麵。
順著她的目光,沈格澤側頭也看向玉佩,輕笑了一聲。
“謝嬌嬌,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發現的嗎?”
沈格澤根本不想接下謝嬌嬌的話,自顧自地轉了話頭,有些懶洋洋地開口問道。
謝嬌嬌沒有說話。
沈格澤仍然站在她的身前不過半步之處,仗著身高的優勢,將她完全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下。
謝嬌嬌隻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她確實很想知道,但她此刻卻更想離開沈王府,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好好謀劃下一次的遊玩。
若是早些時候沒有一時衝動,怎麼會處在現在這樣尷尬的境地?
沈格澤或許並未發覺她有些不適,也或許是他發現了,但根本不願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