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在秦府時,就為了保住李知府的情報,而讓她涉險去救害過她的人,還不足以證明江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嗎。
足夠了。謝嬌嬌心想。
她止住了淚,用袖口用力拭去臉上的痕跡,力圖平穩住聲線:“沒有。”
這一幕在沈格澤的眼裏,便是嬌嬌在他走後吃了許多苦頭,卻不肯告訴他讓他擔心。心裏覺得甚是寬慰,沈格澤眉眼都帶了點笑意:“嬌嬌,我一定將這背後的事情弄清楚。”
“等我與皇兄抓住那在背後搞鬼之人,我便去向謝太傅提親,再去求皇兄下旨賜婚。如此一來,世人便會知道是我沈格澤真心求娶,你也不必為謝府憂慮了。”
沈格澤越想越開心,嘴角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住,早就將剛才對謝嬌嬌給自己臉色的事情忘到了腦後。
堂堂王爺親自去提親已是給足了謝府麵子,再加上聖旨賜婚,這門親事也算得上是古今頭一份了。
知道謝嬌嬌一定還是會擔心謝府,沈格澤幹脆地將謝府大小事務都攬在自己手下,隻求謝嬌嬌無後顧之憂,能安安心心嫁進來。
雖然這樣看王爺的麵子是失了些,但娶親嘛。皇兄當年看中皇嫂性情溫婉想要立她為後時,不也是吃了些苦頭才贏得美人心嗎。
況且嬌嬌性子柔,又與自己有前世夫妻的情分,定然是不會給自己難堪的。
沈格澤心滿意足地打起了算盤,已經開始想著回京後去找哪位皇家長輩去提親時,就聽到了謝嬌嬌輕輕柔柔的聲音:“王爺。”
“哎,你素日愛茶,我記得是因為謝老愛茶的緣故,”沈格澤應了聲,仍在想著那長長的禮單裏要放些什麼:“秋獵後的新年,南方上貢了不少好茶,謝老有時也愛陳茶,正好帶上。”
謝嬌嬌又一次溫和地打斷他:“王爺?”
沈格澤這才從滿腦子庫房算盤中抽出來,體貼道:“嬌嬌?可是哪裏不適?”
謝嬌嬌搖搖頭,沈格澤放下心來,正準備與她再講一講提親之事時,就聽見謝嬌嬌細聲細氣道:“可是王爺,祖父先前應允我,讓我遍遊山川後,再回京考慮婚嫁。”
沈格澤一愣。
遍遊山川?這是一個閨閣女子該做的事情嗎?先前在謝老的壽宴上還提醒過他,讓他看著些謝嬌嬌,這就是他看管了的效果?
沈格澤的表情霎時變得有些一言難盡,看著謝嬌嬌好似沒有什麼心思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開口:“謝老可是讓你偶爾出門看看,並非允你在外遊曆?”
謝嬌嬌冷眼看著他的變化,麵上卻仍是一派真誠,看向沈格澤的雙眼裏清澈不見一絲猶疑:“祖父允我遊曆江山,說是書本上的學識,到底是要見過後才能記得深刻。”
在沈格澤麵前直接提及上一世仍是有些艱難,可為了一勞永逸的日後安寧,謝嬌嬌忍住了難受。
趁著心中的勁頭,謝嬌嬌繼續柔聲道:“前一世我未曾見過這樣好的風景,既然有了這重來的機會,我也想先看看那高山流水。”
沈格澤卻是犯了難。謝嬌嬌說是謝老允的,他本還不太相信。可她接下來的一番話說得像模像樣,倒確實和謝老那性子頗為相符。
若想要將謝嬌嬌迎入王府,謝老這一關才是謝府裏最難的一道。若謝老讓謝嬌嬌出去遊玩,而自己卻又在旁阻攔,那謝老會怎麼想?
謝嬌嬌看著沈格澤犯難的樣子,心中冷漠一片。
她仿佛能看見沈格澤腦子裏的想法一個個冒出來,再被他一個個否決。
而她卻要做這個殘忍的人,將他的希望全部打散,然後再一遍一遍告訴他,這世間萬事,並非隻要有一個王爺的身份,就能壓得住。
就算他在宮中試圖用謝家來暗裏威脅,就算他也重生一次有著比她還多的先見之機,她謝嬌嬌也絕非逆來順受之輩。
見時候差不多,謝嬌嬌便接著開口:“王爺,我雖願與你再續前緣,可我也想去看看王爺守護的大好河山到底是什麼樣子。”
“若王爺真心想要迎我過門,也不差這一年半載的,不是嗎?”
道理是這個道理,隻是沈格澤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就好像,走進了什麼奇怪的圈套一樣。
上一回沈格澤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在京城中,覺察到謝嬌嬌想要將他推給林梓茂的時候。
正當兩人的談話陷入詭異微妙的僵局時,門外傳來了輕重不一的腳步聲。
不等沈格澤開口,門口響起了“咚咚”敲門聲:“嬌嬌,伯伯已經整理妥當了,你可歇下了?”
沈格澤不動聲色地舒了口氣,好像隻要他不去再想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就不會存在一樣。他不敢看謝嬌嬌,急忙對著門外道:“秦伯,你進來說罷。”
秦孟拄著拐一瘸一瘸地進了屋。
屋裏隻有沈格澤和謝嬌嬌兩人,連日守在謝嬌嬌床前的婢女也已經不在此處。秦孟常年混跡於軍營,對未婚男女單獨在一塊倒也沒有什麼異議。
隻是看著屋裏兩人神色各異的模樣,秦孟忍不住奇怪道:“我當你小子也去洗漱了,結果倒好,還坐在這兒熏著嬌嬌,也不嫌髒。”
沈格澤難得語塞,一時也找不到借口,隻得訕訕一笑:“有些事情想問問嬌嬌,便沒來得及回屋換衣裳。”
“我本聽聞你小子在京中還得了個什麼京城第一美男王爺的美名,”秦孟大大咧咧地將屋中另外一張椅子也拖到謝嬌嬌床榻前,坐定後繼續嫌棄地看著沈格澤:“原來就是這樣。”
沈格澤尷尬不已,眼見謝嬌嬌眼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急忙轉移話題:“秦伯,你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秦孟伸直了受傷的腿,大力拍了兩下活絡筋骨,才神情嚴肅道:“自然是有要緊事的。你們費勁精力才從秦府全身而退,還帶回了李知府,現在是時候看看秦槐做了什麼好事了。”
謝嬌嬌點點頭。枕頭旁擺放著竹青理好的那一日去往秦府時用過的衣物,謝嬌嬌打開衣袍抖了抖,幾封信件便從衣物裏落下來。
“伯伯,這幾封信就是從你說過的暗格中取出來的,”謝嬌嬌收起信件,轉手交給秦孟:“隻是當時情急,不知道是不是拿全了。”
秦孟隨手從一封信裏抽出幾張紙掃了一眼,遞給謝嬌嬌:“全不全倒不是頂頂要緊之事,最重要的是有了證據,之後便好舉證了。”
謝嬌嬌接過信紙一目十行看了下去,越看越是心驚。
半晌過後,她蒼白著臉將信紙遞給沈格澤,對秦孟道:“這信上說的可都是真的?”
不能說是信件,這幾張紙更像是一封不太正式的文書。文書用了一種謝嬌嬌不認識的文字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每頁紙的背麵都有不同字跡的備注來解釋每一句話的意義。
大體的意思,便是西域蠻人的軍隊願意與秦槐達成協議,在秦槐每年給蠻人軍隊行便利穿過龍懷入京的條件下,日後蠻人將推舉秦槐為皇。
甚至於,若秦槐肯在秋收時節每年都向西域提供一定量的糧食,蠻人也願給秦槐一個掛名將軍的頭銜,以示推崇。
文書的末尾留給雙方簽字的地方已經填上了兩個名字。一個是秦槐,另一個卻也是用同樣文字寫下的,看起來頗為眼熟的名字。
“陸守常?這是?”沈格澤眉頭緊鎖,與謝嬌嬌不同,細細將信件內容看完,手指落在秦槐名字旁才開口問道:“是京城陸家的陸守常大人?”
秦孟將文書收回信封,沉聲道:“京城不京城的,我一個在邊疆這麼久的人怎麼會知道。隻是陸守常這個名字,這些年倒確實是時常出現在秦槐嘴邊。”
對上兩人疑惑的表情,秦孟忍不住哈哈大笑:“先前他未將我囚禁起來的時候,我好歹也是他的大哥。”
“秦槐曾想唬我加入,”秦孟說著說著,聲音便低了下來,像是想到什麼過往般,頗為懷念:“他曾經也不這樣,事事都與我商量過後才會下決定。”
“隻是後來我嫌處理文書太過麻煩,便將事情都交由他。大約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他起了不該起的心思罷。”
沈格澤和謝嬌嬌沒有開口,留了些空間給秦孟。兩刻後,秦孟想起正事,不好意思地又大笑了聲:“好了好了,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倒是這陸守常是什麼來頭?”
謝嬌嬌一頓,看了眼沈格澤後,才低低開口回道:“他原是祖父名下的學生,前些年未入朝為官時,經常來府裏向祖父討教功課。”
那幾年陸守常為了哄的祖父開心,時常也會帶著他的女兒陸清清來謝府,陪謝嬌嬌一道玩耍。
隻是謝嬌嬌不太喜歡陸清清凡事都要爭搶的性子,冷淡待她幾次後,陸清清也就不願意和她父親來謝府了。
沒過多久,陸守常成功考中,混上了一官半職。隻是陸守常此人急功好利,見跟著謝老短期內並無大的成就,便立刻倒向了其他陣營,與謝府劃清了界限。
若不是上一次進宮赴宴的時候,陸清清在一旁如跳梁小醜般想要引起爭鬥,謝嬌嬌早就忘了祖父曾經還有過這麼一個學生。
隻是陸守常雖然離開祖父門下這麼久,但他也曾借過謝府的勢。謝嬌嬌這時才有些擔憂起來,想到先前沈格澤的話,心裏不住地下沉。
作者有話要說:
肥章來了!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