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德坐在辦公桌前，兩手抱著後腦勺，雙目微閉，像是在養著精神，又像是在思考問題。桑潔貞這時正在清理文件。今天上班的時候，處長告訴她；將當年的文件分類整理好，一些需要上交的，就交回到路局辦公室和省公安廳去，其它文件就裝訂成冊，作為檔案保存，以便今後需要的時候方便查閱。
桑潔貞聽見，剛才好像是車站派出所汪所長打來的電話，處長“嗯嗯呀呀”的聽了好一會，放下電話以後，處長一直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她明白，處長大概又有什麼煩心的事情了。
火車站廣場最近發生了兩次群毆的事，桑潔貞也聽說了，說是還傷了人。等到派出所接到報案、趕到現場的時候，打鬥的雙方早就跑了，連受傷的也沒有留下一個。自打陸劍鳴來車站做治案協管員以後，火車站的治安就明顯的好了。“他現在是正式的民警，怎麼反到又糟了起來？”桑潔貞覺得不可理解。
鐵路公安處處長王林德也不明白；這究竟是怎樣回事？寧昌火車站今年可以評上省、市先進文明單位，或許還能夠評上全國的。雖然這兩次的鬥毆影響不算大，如果不趕緊采取措施，難保不會再發生更大的事情。從那兩次打鬥來看，是團夥性質的，發展下去，就會產生大的負麵影響，真是這樣的話，今年的先進豈不要泡湯了？
車站派出所所長汪正祥剛才打來電話，說了陸劍鳴告訴他關於車站黑老大宋學範和老K幫的一些情況，說這兩次的打架，怕是同他們為了爭地盤有關係。王林德覺得有必要把汪正祥和陸劍鳴叫來，仔細的聽聽情況，再商量對策。
“小桑，你等一會給汪所長打個電話，告訴他下午上班的時候到處裏來一下，讓他通知陸劍鳴也一起來，就說找他們有事情要商量。”“好的，我這就打。”桑潔貞答應著，她馬上就給車站派出所撥了電話。
陸劍鳴是中午接到汪正祥打來的電話，讓他下午一上班就到鐵路公安處去，他說自己也會去，是王處長找他們有事。陸劍鳴知道；可能是同近兩天發生的鬥毆事情有關。這兩次事都發生在上午，他是值下午的班，所以一次也沒有碰上，否則他真的會好好的教訓教訓老K幫的人，讓他們滾得遠遠的。
陸劍鳴覺得；處理這種事其實並不複雜，對付這幫人得來硬的，讓他們知難而退。至於老K幫的人退到其它什麼地方去，他陸劍鳴就鞭長莫及了，他管不了那麼多，而且也不是自己應該管的。
陸劍鳴提早十多分鍾到了王林德的辦公室，王林德和汪正祥都還沒有來。辦公室裏隻有桑潔貞一個人，她這時候正在一張表上登記著文件。“你……你來了?坐、坐……”見陸劍鳴進來，桑潔貞的臉立刻就漾起了兩朵紅雲，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隻要一看見陸劍鳴，她就會臉紅心慌、說話也會變得語無倫次，顯得很狼狽。
自紅兵酒家聚會以後，桑潔貞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陸劍鳴。上班空閑時，她會想到他，晚上睡覺的時候，她也會想他。陸劍鳴英俊而又有一點書生氣的臉，他在靶場展示的武藝，以至他的舉手投足，她想忘也忘不了。
桑潔貞倒了茶，她將杯子放在陸劍鳴麵前的茶幾上，“你喝茶，”她說話的聲音輕得幾乎連自己也聽不清楚。陸劍鳴端坐在沙發上，他看著桑潔貞說：“謝謝你小桑，”他的話，桑潔貞聽起來覺得像是社交場合上的應酬，淡而無味，她退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又默默的低頭做自己的事。
這時候，王林德和汪正祥前後腳同時進來了。“還是你來得早，”王林德朝陸劍鳴點點頭。陸劍鳴站起來說：“我也是剛到的。”他看了一眼桑潔貞，正巧桑潔貞這時也抬頭望他，兩個人的目光一碰，隨即又都收了回去。
“坐坐。”王林德用手示意道。“最近幾天，車站附近發生了兩次打群架的事，影響不太好，群眾已經在議論了，說火車站的治安還沒有好三天，現在又亂了。上午正祥在電話裏講的一些情況，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把你們兩個人叫來一起商量。小陸，你先把知道的情況詳細的說說。”王林德道。
陸劍鳴將宋學範給自己下請柬、約他在開發區的一處工地上會麵的事說了，他還說了宋學範的師父周荷霜的情況，但他沒有說自己認他為叔叔的事。他說：“宋學範確實是火車站這一帶的龍頭老大，但這個人在少年時，他的父母親是遭遇迫害死的，他被迫在外流浪了十來年，嚐夠了人間的艱辛。據我同他接觸來看，他對窮人還是有同情心，聽說他也沒有犯過什麼大的案子。”陸劍鳴說著，他看了看汪正祥。
汪正祥清了清嗓子，他接過陸劍鳴的話說：“這幾年，火車站及周邊地區多是些偷扒的案子，還有就是倒賣火車票什麼的，沒有發生重大的傷亡事件。”“一些偷扒的事情，多是宋學範手下的人所為，那些人都是社會上的混混，他們不做正經的事。上次在火車站台上搶奪建中公司經理密碼箱的事情，確是宋學範安排的，但最後還是沒有得手。社會上對建中公司有很多傳聞，我總覺得，建中公司也不全是通過合法經營來賺錢的。”陸劍鳴道。
“話不能那麼講，建中公司賺錢合不合法？那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情。上次不是已經口頭傳達了省委常委會的指示了嗎？小陸，你現在已經是一名正式民警了，一切都應該聽上級的，不要去道聽途說，跟著社會上的閑人去亂嚷嚷，這樣會犯錯誤的。”王林德批評陸劍鳴。陸劍鳴沒有啃聲，他想辨解，可是想了想，還是覺得算了，“建中公司怎麼賺錢，它關你什麼事？要是下次再發生這種事情，我絕對不會再出手了。”他在心裏想。
“老K幫的情況怎麼樣？”見陸劍鳴不說話，王林德問。於是陸劍鳴就將宋學範告訴他；老K幫已經插手火車站、並且同宋學範手下的人有過衝突的事情仔細的說了。“一山不容二虎。”陸劍鳴補充道。“嘻……”桑潔貞聽陸劍鳴用老虎來形容黑勢力，覺得很好玩，她差一點沒笑出聲來。
“宋學範這個人還算識時務，我當治安協管員以後，教訓過他手下幾個為非作歹的，後來那些人也有所收斂，所以前一段時間的治安就好多了。王處長，我向汪所長建議過，我們可以采取‘以盜製盜’的辦法，讓宋學範來幫咱們維護車站秩序、來打擊犯罪。我看書上寫的；在清朝雍正乾隆朝時，當時的皇帝就是用收編一些綠林好漢、再讓這些人去誘降和鎮壓各地的義軍、和一些造反占山的草頭王的。”陸劍鳴道。
“收編？”王林德搖搖頭說：“你剛才講的那個宋什麼的老大，難道也要政府去收編他？讓他來當警察，或者是所長什麼的？請他來幫助政府維持地方治安？笑話，這樣做，那我們共產黨豈不是變成了封建統治者了？小陸，你還太年輕，剛參加工作，要多學習，努力從政治上提高自己，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這樣會迷失政治方向的。”
汪正祥聽著他們兩個人說話，聽王林德這樣講，他覺得有必要幫陸劍鳴說幾句，他說：“王處長，剛才小陸講的以盜製盜的辦法，其實咱們公安係統也一直在用、用它來偵破一些疑難案件。像販賣毒品案，咱們公安正是利用某些吸毒人員和毒販子，讓他們做公安的眼線，提供有價值的線索，有的販毒大案就是這樣給破的。當然，這和收編不一樣，但這些人立了功，就可以減輕他們自己的罪刑，其實，性質同從前的收編有點相似，隻是不給他們官做，現在這種例子很多。最近火車站發生的鬥毆，如果我們能夠利用那個姓宋的人，讓他協助咱們將老K幫的勢力壓下去。對外麵流竄來的小偷小摸進行打擊，這對我們來說，就能維護好火車站的治安。而對那個姓宋的來講，他們同時也打擊了老K幫的勢力、壓製了他們的競爭對手，他們也願意。再說我們現在警力有限，就靠派出所的、還有幾個治安協管員，很難管得過來。‘白貓黑貓，隻要能逮耗子的就算是好貓’。我們的頭等大事就是車站治安工作，隻要治安好了，采用什麼方法，我以為隻要不違反大的原則，其它的事情就不必要去細究。如果治安搞不好，其它的事情，你就是做得再好也是空的。”聽了汪正祥這一番話，王林德覺得似乎還有些道理。
“可是……”王林德想了想說：“火車站的治安，你是第一責任人。維護好治安當然是頭等大事，但方法也得講究，公安處也不能將你們派出所的事全部給包下來。采取什麼辦法？你有自主權。但是不能違反政策，一定要堅持這個底線。你們有什麼事，處裏都可以幫你們擔待，越過了這個底線，將來上級追究起來，我也不好幫你們說話了，你一定要記住。剛才小陸講的那個姓宋的同老K幫的矛盾，咱們可以利用一邊。但是一定不能讓人產生這樣的錯覺；說你們警察在支持一幫、打擊另一幫，到那個時候，你就是渾身都是理也講不清了。處裏也不過多的去幹涉你們，但是你們的計劃和有大的行動之前，一定要先報告。”汪正祥點了點頭，表示他已經明白了王林德話的意思。
聽了他們三個人的話，桑潔貞很不以為然，她覺得處長的話有點過分。陸劍鳴救過他女兒班上的孩子，又救過他的女兒，事情還沒有過去幾天，就這樣的說人家。做領導的人大概都是一個樣，需要你的時候就會很熱情，一旦事過境遷，就又會變了麵孔。
桑潔貞目送著汪正祥和陸劍鳴走出了辦公室。聽他們剛才的爭論，她認為陸劍鳴的辦法可以用，汪所長講得對；隻要是能抓老鼠的貓就是好貓，不會抓老鼠，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呢？但是她還是有點替陸劍鳴擔心，她聽出了王林德對陸劍鳴的一些不滿口氣。
在回所裏的路上，汪正祥對陸劍鳴說：“王處長剛才的話有它的道理，但是我還是認為搞好治安是我們所裏的頭等大事。你將那個姓宋的情況再摸摸清楚，必要時，你也可以同他說說，怎樣把老K幫趕走。我是火車站派出所的所長，鐵路警察各管一段，我隻管好車站的治安，老K幫他們在汽車站那邊犯事，我可管不了，我的責任最多就是將情況通報給那邊的派出所。你一直沒有穿警服，我也不勉強你。不穿有不穿的好處，遇到一些情況，沒有穿警服，就可以放開一點手腳，但一定不能讓人發覺你是警察，這事如果鬧出去了，將來就會很難收場，你千萬得注意。上次鐵路幼兒園人質事件解決以後，很多人、包括新聞媒體都要來找你，我就碰到好幾次，都讓我給回絕了。我還再三叮囑所裏的其它人，不準暴露你的身份。我看必要的時候，你還可以化化妝，你要是扮個女的，一定能吸引很多小子。”陸劍鳴默默的跟在汪正祥的身後。
陸劍鳴沒有去派出所，在廣場和汪正祥分手的時候、他向汪正祥請假，說明天下午要去汽車站接一個人。“可以可以，”汪正祥滿口答應，他也沒有問陸劍鳴要接的人是誰？
陸劍鳴到寧昌長途汽車站的時候，還不到三點鍾。他是從火車站一路走來的，大約走了有半個小時，算是走得比較快。這段路，他每天早上晨練都跑熟了。陸劍鳴知道；從鄔縣來的汽車，一般要四點以後才能到，三百多公裏，而且大部份的路還不好走。他早一點來汽車站，是想看看這裏的情況，這裏是老K幫的地盤，他想看看能否發現一點老K幫他們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