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吃飯了!”
“好!”
“妹妹,先聽電話!”
“來了!”
請別誤會,這不是哪位哥哥或姊姊在叫妹妹吃飯和聽電話,因為這個“妹妹”並非一般人所謂的妹妹,而是某某人的小名,一個莫名其妙又荒唐的小名。
明明她下麵還有一個小她兩歲的妹妹說,但從小到大,全家人都這麼叫她,包括她妹妹在內──那個叫她吃飯的聲音是她親愛的媽媽,而那個叫她聽電話的人就是她妹妹。
到底誰才是妹妹?
好嘛,以前她還小,隨便他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但現在人家都已經是個高職畢業的“老”小姐了,大家還這麼叫她,這就有點超過了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妹妹”這個小名還是比同學叫她的綽號好多了,想到從國中開始,那個可悲又殘酷的綽號整整扒著她六年不放,她就心酸到不行,灰姑娘的淚水差點淹沒一整個台灣島。
直至十天前她高職畢業,好不容易終於能擺脫那個荼毒了她六年的綽號,畢業典禮一散場,她就鄭重發誓要跟同學們斷絕所有音訊,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再也不跟他們有任何聯絡了。
同學會,不參加;來找人,不在家;路上碰見,不認識;總之,就當她英年早逝了吧!
“喂?”
“豬小妹?”
不,不要又來了!
闔上眼,她悲慘的呻吟,心酸的淚水頓時又暴漲,抽著鼻子,差點順手把話筒丟回話機上。
沒錯,豬小妹就是她的綽號,因為她的名字就叫做朱媺媺──豬妹妹。
天知道到底是誰給她取的名字,豬爸爸和豬媽媽都不認罪,每次她問起,他們就一個滿臉無辜,一個我不是凶手的打起太極拳來,你推給我,我再推回去給你,最後推得手酸了,幹脆推給算命先生,說這個名字會讓她A到一個超級好老公。
特種大豬公嗎?
好吧,就算為了那個還不知道在天涯海角何處流浪的超級牌好豬公,她不得不忍耐這個遜到不行的名字,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她的外表又真的很像豬妹妹,雖然還不至於像豬那麼豬啦,但跟嬰兒奶粉廣告中那種脫光衣服爬來爬去的健康寶寶實在是沒什麼兩樣。
不說別的,光是她那張圓潤飽滿的臉蛋就夠“肉”的了,更別提她那副同樣圓滿豐潤,軟軟嫩嫩幾乎看不出曲線的身材,閉著眼睛隨便掐都可以掐出一團白糖麻糯來,豐滿已不足以形容她的肉感,雖然還算不上是胖,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更悲慘的是,她隻有一百五十二公分高,超矮!
就這副模樣,難怪同學們要叫她豬小妹,連她自己照鏡子時也想叫自己豬小妹,幸好她沒有朝天鼻,也沒有大耳朵,不然她第一個先吃掉自己。
“豬小妹?”
“什麼事?”
“同學會,下星期六,一定要來喔!”
“同學會?”媺媺錯愕的驚呼。“但我們才剛畢業耶!”
“舒蓓要移民到德國,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能參加的同學會。”
“德國?好羨慕喔!”
“羨慕什麼?可以移民?”
“不,羨慕她可以住在雪的國度裏。”
對了,這就是媺媺生平最大的願望,處身於雪地之中,親眼看到雪、親手摸到雪,不是玉山、阿裏山或陽明山那種小家子氣的雪,而是漫天蓋地、白茫茫一整片望不見盡頭的冰雪。
“等你家跟她家一樣有錢再說吧!”
“我可以自己打工存錢出國旅行啊!”
“隨便你,總之,下星期六一定要到,不然我直接殺到你家去抓人!”
“可是……”沒來得及抗議,對方就掛斷電話了。
舉著嘟嘟嘟鬼叫的話筒,媺媺哭笑不得,心裏頹喪到極點,明明已經將所有同學都列為拒絕往來戶,為何她還得自投羅網?
難道她真的甩不掉豬小妹這個該死的綽號?
台北的高價位地段不算少,東區就是其中之一,望眼看去幾乎都是高樓大廈,繁華得不得了,不過在巷弄裏還是有不少老房子,朱家就住在靠八德路那頭,延吉街某巷裏一棟四十多年曆史的雙層洋房,包括前後院占地七十多坪。
但別以為能夠住在這種高級地段,朱家就是豪門富戶,那就大錯特錯了,其實他們連重建房子的錢都沒有,還好房子雖然老舊,依然十分堅固又寬大,除了朱爸爸、朱媽媽之外,朱大哥、朱媺媺和小妹欣欣每個人各占領兩間房都行。
“泰瑞莎,你說我要不要去?”
“為什麼不去?”
“我真的不想再聽到人家叫我豬小妹了嘛!”
“那你就請他們別再叫你豬小妹了呀!”
此刻,媺媺就躲在她的書房裏,苦惱的盯著電腦螢幕說話──英文。
“我說過了,但他們根本沒人理我嘛!”
“你要夠魄力啊,不然人家怎會聽你的!”
魄力?
是像古墓奇兵的蘿拉那種男人婆的魄力?還是像雙麵女間諜雪梨那種智慧型的魄力?
“有啊,我還跟他們吵架呢,可是……你也知道結果……”
請不要想歪了,她不是煩惱得自閉症發作在自言自語,也不是在跟誰打電話,她是在和網路上的朋友做視訊語音通話。
想出國旅行,英文就不能太爛,不然一出國就變成啞巴,被人拐去賣了都不知道,而學校裏教的英文通常都沒啥路用,紙麵上的考試還可以,一開口就說不出半個字來,隻好使用國際通用語言──比手畫腳,看得懂最好,看不懂隨你猜。
要學好外文,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斷的對話,從錯誤中學習正確的語音文法。
這是大哥告訴她的,可是在台灣,她並不認識什麼會說英文的朋友,妹妹就建議她到網路上找人──感謝現代資訊的發達,而她也順利的找到住奧地利的泰瑞莎。
即使個性天差地遠,泰瑞莎尖銳凶悍,她單純率直,可是兩人不僅合得來,還非常要好,大概是因為泰瑞莎在高中時代比她還要肉感,肉包最能夠了解肉包的自卑與心酸,兩人同病相憐,想不要好都難。
“我知道,吵架的時候都是愈吵愈難聽,難聽到你實在受不了,又沒有本事吵贏他們,結果隻好認輸。”電腦螢幕裏的女孩子一邊嘀咕,一邊修剪指甲。“那就不要理會他們,裝作沒聽見好了!”
她是一直裝作沒聽見啊,可是……
“就算我不理他們,他們還是會故意來捉弄我嘛!”受泰瑞莎影響,媺媺的英文也偏向歐洲腔。
“這我也知道,他們故意嘲笑你、戲弄你,想盡辦法要把你弄哭,對不對?”
“對!對!”嗚嗚嗚,就知道泰瑞莎最能了解了。
其實一開始,她並不是很在意那個綽號,以為那隻不過是個親切有趣的綽號而已,可是當那個綽號被拿來當作嘲笑她的借口時,她就無法不在意了,因為嘲笑她的每一個字眼都是十分惡毒的傷人話。
倘若她笨拙到聽不懂,那也無所謂,但她隻是個性單純了一點、思想率直了一點,並不是笨蛋呀!
“如果我說那些欺負你的女生是嫉妒你,男生是喜歡你呢?”
“嫉妒我胖嘟嘟的?喜歡我還欺負我?”媺媺不可思議的喃喃道,旋即大大搖頭。“不可能!”
“嫉妒你可愛!”螢幕裏的女孩子重重道。“我猜那些欺負你的女孩子多半是那種外表不錯,向來是男生注目焦點的類型,對吧?”
這麼一說,好像是耶!
媺媺遲疑一下。“對,不過……”
“而且,有些幼稚的男生愈是喜歡女孩子,就愈是喜歡欺負她們。”
“那誰敢給他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