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衛從修煉開始, 便是以劍入道。
那時候,家裏沒有劍,他便自己用木頭削。
可因為年紀太小, 削出來的劍不倫不類, 除了從長度上來看,他像一把劍之外,幾乎看不出劍的影子。
但是,他就用這樣幾乎稱不上劍的東西,一練就是十幾年。
木劍廢了一把又一把,褚衛削劍的功夫也越來越深, 劍身也越來越漂亮,一把劍用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再到後來, 他幹脆連劍都不削了,路邊隨便拎起的長棍,就能充當他禦敵的劍。
從練劍招, 到修劍靈,這個過程漫長枯燥,無滋無味,沒意思的很。
尋常人可能練著練著就堅持不下去了。
可褚衛跟旁人不一樣,他有種天生的執著,一件事情既然決定去做了, 那必然就要做到最好。
師父說他天賦極高, 自己並不理解天賦高是個什麼樣的說法,因為沒有見過同道中人, 自然也就無從比較。
而無從比較的褚衛此刻懸在半空,幾乎驚掉了下麵這群人的下巴。
他閉上了眼睛。
其實周圍很黑,除了手機上散出來的微弱光芒, 這地睜眼不睜眼實在沒什麼區別,都是一抹黑,指不定走上幾步,就誰撞上誰了。
但閉眼睛這個動作就像是一個訊號,整個世界連那點手機透出來的光都消失的一幹二淨。
眾人抬頭,看著懸在半空中的少年,全都瞪大了眼睛,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因為陣法的封印,周圍的寒風在陣法形成的時候就已經消失不見,全都平息了下來。
可這會平地又開始刮起一陣風。
天上漸漸落下小雨,淅淅瀝瀝的,如牛毛一般,沾在人的衣服上。
但此時此刻,誰都沒有心情去在意這點細雨。
空中懸著的少年終於動了。
平平無奇的木劍連個武器都算不上,就是個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木頭,雕成的一把劍。
可這會劍身光華大作,隱隱流動的熒光給這把劍鍍上了一層銀色。
這光華不僅照亮了少年精致恬靜的麵龐,還照亮了腳下正漫無目的,互相撞擊的走屍,這麼瞧著,還有兩份美人與走屍的詭異感。
少年橫劍於身前,一動不動的身姿頓時眨眼間便消失不見了。
有人驚呼:“他……他去哪兒了?”
下一秒,消失的光華頓時在眼前閃動,無數劍光衝破了黑夜,有如一盞耀眼的明燈。
沉重的殺氣在這明燈裏若隱若現,眾人下意識地循著這劍光看過去,人沒見到,卻是感受到一股極為強悍的靈力,呈環狀波動開來,隱隱帶起一陣狂風,吹得人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便塵埃落定了。
狂風消失了,便是黑漆漆的天際也逐漸露出點光來。
褚衛竟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們身邊。
就在這個時候,華榕不知道從何處找來了一根粗壯的枝條。
“誰有打火機,借個火。”
竇舜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從裏麵掏出一個防風的打火機,丟過去的時候忍不住還加了一句:“用完記得還我。”
在這黑燈瞎火的視野裏,華榕準確無誤地接過了打火機,哢嚓一下點燃了火,對著手裏的粗枝條開始燃燒起來。
“這麼粗,打火機點的燃嗎?”
有個小警員忍不住發出疑惑,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多慮了,因為他眼睜睜地看著打火機這簇小火苗猛地炸開成了一個火團。
這火團溫度之高,隔著幾個人都能感覺到。
不過片刻的功夫,手裏的粗枝條就被點燃了,充作臨時火把用。
然而這點火根本不夠,隻能照亮腳下的方寸之地,眾人還在想著要不要再多做幾個火把的時候,卻看見華榕一揮手,無數火團從這火把上飛了出去,不偏不倚,剛好落在了八顆沉屍釘上麵。
這些小火苗猛地變成了一團團大的火焰,借著這封印陣法的力量,將這整個荒地照的透亮。
眼前的場景讓眾人一驚。
原本滿地亂跑的走屍已經全部都倒下了,連著這塊地裏的怨氣都少了,腐臭的味道依然在鼻尖亂竄,可比起被走屍追著跑,這點味道實在算不得什麼。
眾人不由地將目光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這人看著似乎還沒有成年,那張帶著稚氣的臉上安靜的不像話,好像這些走屍不是他幹掉的一樣,稀鬆平常的很。
如此年紀就有這樣的修為……
竇舜隻是遲疑了片刻,隨後便站在了少年的身旁,從兜裏拿出了一張名片。
“你今年上高幾了,什麼時候參加高考,有沒有興趣考一考警校。”
出場是還逼格十足的特殊調查局的局長,變臉比變書還快,完全忘記了剛剛那會自己是怎麼嫌棄人家礙手礙腳,根本不拿正眼瞧人家一眼的場景,打臉之快,來的又急又猛。
褚衛站著不說話,但是他並沒有眾人想象的那般的淡定。
為了一次性解決這些東西,剛剛那一劍耗去了他近八層的靈力,這會體內空空如也,全靠著剩下的兩分支撐著。
褚衛低頭看了看送到身前的名片,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斜裏伸出來一隻手。
華榕那特有的嗓音不急不慢地響起:“多謝竇局長好意,我們家衛衛目前並沒有這個打算。”
竇舜看了華榕一眼,挑眉說道:“你們家衛衛?”
華榕一點也沒覺得這句話哪裏不對,也沒覺得擅自擋掉他遞來的名片有任何不妥,就這麼替褚衛做了決定。
竇舜頓了頓:“我在問他。”
褚衛毫不猶豫地開口說道:“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他一點也沒覺得哪裏不對,甚至還覺得華榕做的挺好,省去了他拒絕的麻煩。
竇舜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打量了一下,一時間沒能弄清楚兩個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也未曾聽說過,華家還有什麼私生子在外麵。
不過當前這件事情不是最緊急了,最重要的是,先將這群走屍給處理了。
此地怨氣橫生,又緊鄰著“天塔”,沉屍釘被拔之後,這裏的怨氣泄露,暴露了這個地方,肯定會引來不少人的圍觀。
就算引不來活人,必然也會吸引那些孤魂野鬼。
怨氣對於這些個遊魂來說,那可是大補的美餐。
要消除怨氣,必然要先超度這些走屍。
腳步聲匆匆響起,又有人過來了。
看情況應該是剛剛竇舜叫來增援的人。
隻是一行人走到這裏,卻發現已經用不上他們了。
褚衛緩過了一陣,看著麵色發白,幾乎已經不願意開口講話的向晴,低聲說道:“姐姐稍等一會,等我將這些走屍超度了,就替你解了身上的情人咒。”
向晴訥訥地點了點頭。
除了這個動作,她這會也想不到還能幹什麼了。
然而褚衛剛踏出了一步,就被華榕給牽住了手,給扯到了身旁。
“又仗著自己年輕胡來了。”
除了內裏有些空虛,褚衛也沒察覺出其他的不舒服來,隻不過是超度而已,念經也不需要多少靈力,他好好想了一下,解釋道:“這裏怨氣太重,不早點超度,會留下禍端的。”
華榕沒好氣地說道:“那也輪不到你。”
褚衛眉頭微皺,果然聽到了竇舜的聲音。
“老和尚不在,善後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根據沉屍釘的方位,每個人都給我占據一角,集體誦經,先將這些冤魂給超度了。”
“頭,這念經,我們也不會啊。”
竇舜冷笑了一聲:“考進來的時候,背誦的那些經文你們全都忘光了?不會的給我拿手機搜,就是照著念,也要念完它。”
說著不服氣地譏笑了一下:“你們這一群人,還比不過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嗎?”
眾人羞愧地低下了頭,覺得這麼多年的修行可能是喂了狗了。
修行一事,講究天賦。
這就好比讀一本書,天賦高的人可能讀一遍他就會背了,不僅會背,還能逐字逐句的理解翻譯,觸類旁通地舉例。
天賦不好的人那就需要花時間,先將這本書給讀書背誦了,再去理解這些個意思,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深刻地理解。
本質上,起點就是不同的。
再加上師父不同,這區別就更大了。
褚衛的修行來自於華榕,一個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年的劍修老祖,即便是根朽木,在他手底下估計也能成半個才,更何況他這樣極具有天賦的人才呢。
竇舜看著一動不動的下屬,忍不住火從中來:“還不快去。”
眾人摸了摸鼻子,自發地找到位置坐下。
連著剛剛趕過來的人,在加上竇舜自己,不多不少,剛剛好八個。
說不會念經的那個人並不是真的不會念經,隻不過自從工作以來,念經這個收尾的工作,一直都是他們局裏那個大和尚做的,時間久了,大家就有了依賴性,覺得這工作就是他的。
但事實上,經文是考進特殊調查局必備文書,不僅要背,考試的時候還是要默寫的。
自然,也就沒人真的拿出手機來搜索。
八個人分坐在沉屍釘的八個方位,隱隱形成了一種關聯的陣型。
眾人閉上了眼睛,開始念經超度。
超度的經文其實就是普通的心經,心經有凝神靜氣,造化渡人的用處。
若是誦經的是修行之人,經文的效果便會大漲,要是在加以陣法的輔助,那就是一件極為容易的事情了。
向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感染了怨氣的緣故,她呆呆地看著前方誦經的那些人,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個個金色的文字從四麵八方漂浮起來。
這些文字從八個角落飛出,彙聚在一起,最後落在陣法中那些走屍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身上有什麼東西在逐漸消散,一點一點的飛去。
褚衛小的時候就開了天眼,他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隻能感受到的怨氣,陰氣。
在他的眼中,那些金色的文字帶著溫暖的光一點一點地將黑色的霧氣吹散,最後全都溶於這片土地。
看了一會,褚衛還是往前走了幾步,雙手合十,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跟隨著眾人一起,念起來經文。l
他臉上帶著某種悲天憫人的味道,看起來縹緲而又出塵。
天邊晨曦照亮這片土地的時候,那些燃燒著的火焰似乎也到了盡頭,一個一個地全熄滅了。
陽光逐漸跳出,照射在這片地方,驅散了所有的陰霾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