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警官這麼些年處理了大大小小, 嚴重的,不嚴重的,無數案件, 但是頭一次遇見這麼讓他驚恐的場景。
不僅是肉眼可見的幹涸血液, 就連鼻尖也傳來了那股子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味道越來越濃,甚至還透著一股子腐臭的味道。
樓道裏猛地吹來一陣風,“啪”地一下,將打火機上的小火苗給吹熄了,周遭頓時陷入了黑暗。
孫乾又試圖重新點燃,但關鍵時刻, 打火機也慫,哢嚓哢嚓幾下, 連小火苗都沒有了。
沒了光源,黑漆漆的樓道無端地讓人多出幾分恐懼來。
孫乾又往褚衛身旁靠了靠,幾乎將自己給貼上去了。
他咽了咽口水, 裝作鎮定地問道:“褚大師,這到底是……什麼聲音?”
“我也想知道,不如我們上去看看?”
褚衛的聲音帶著些許調侃的味道,但是孫乾根本一點也笑不出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近到好像就在頭頂上一樣。
孫乾已經從兜裏掏出了常年用作擺設的配/槍,細細地聽著這腳步聲。
“來都來了, 不上去看看, 那不是辜負了人家故意將我們引到這裏來的一番心意。”說著,褚衛頓了頓, “這種情況下,我給你的那幾張符可能來的更管用一點。”
說著他當真折回去,往樓梯口走, 眼看著就要拐上去了。
孫乾一隻手拿著配/槍,一隻手捏著符咒,幾步趕上去。
“你說有人故意將我們引到這裏?”
褚衛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就跟沒聽到這腳步聲一樣。
“匿名信,哪有這麼巧的事情?說不定有人想借刀殺人,誰知道呢?”
孫乾一顆心頓時吊到了嗓子眼,偏偏這“噠噠噠”的腳步聲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來越急促,有種咄咄逼人的緊湊感。
抬腳上樓的那一刹你,孫乾幹脆閉上了眼睛。
他一把揪住了褚衛的衣角,顫著聲問了一句:“褚大師,看見什麼了?”
褚衛:“沒什麼,你睜眼瞧瞧。”
孫乾:“真的?”
但這聲音是怎麼回事?
孫乾好歹辦過多起案件,屍體也見過不少,沒理由這會就怕了呀。
他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設,然後睜開了雙眼。
“啊啊啊啊啊啊……腿,腿在動,褚大師,腿……”
孫乾頓時驚叫起來。
兩隻穿著高跟鞋的腿在沒有上半身的支撐下,就這麼在昏暗的走廊裏走在走去,而且似乎感覺到了他們兩個人,竟是以一種不可思議地速度朝著他們衝了過來。
孫乾眼神都直了,看著這兩條自己跑動的腿,猛地將手裏那些亂七八糟不知道幹什麼用的符咒一股腦全都扔了出去。
符咒碰到那腿一下子竄起人高的火焰,瞬間將兩根腿給吞噬了下去,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臥槽,這也太恐怖……”
孫乾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大概率要終結在今天。
褚衛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被火焰燒的劈裏啪啦的兩條腿:“這不就解決了。”
孫乾:“是……是嗎?”
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容易就結束呢。
然後,果然不負他所望,耳邊熟悉的踩踏聲再一次響起,隻不過這一次,不僅僅是在樓頂,而是在腳下,在身後,在身旁,在所有能聽得見的地方,到處都充斥著高跟鞋走路的聲音。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一聲接著一聲,將兩個人給圍繞。
孫乾這一刻,心提到了嗓子眼,覺得自己可以提前拿出手機,先寫一封遺書。
“不是已經被燒了嗎?怎麼還有!!!”
樓梯口爬上了一雙又一雙腿,走廊的盡頭也不知從何處翻上來好多腿,就連身旁的民宿樓,都接連著打開門,走出來一雙又一雙腿。
這些腿個各不相同,長短不一,粗細不同,可是卻都穿著紅色的高跟鞋。
有些腳根本穿不進去,像是被硬生生削掉了半個腳掌給塞進去的,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這些腿一步一步地緊逼,將兩個人圍困在中間。
孫乾咽了咽口水,竟然從這難以言說的恐怖氛圍裏品出了幾分無奈的麻木,他顫聲問道:“褚大師……這下該怎麼辦啊?”
褚衛言簡意賅道:“打。”
說著猛地一腳,將近前的一雙腿給踹了出去,眨眼間扔出去三四張符咒。
這些腿一碰到這些符便就地燃燒起來,瞬間被大火吞噬,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是,前麵燒了,後麵還有,源源不斷。
密密麻麻地腿擠在樓道裏,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褚衛右手一翻,一把靈力聚成的劍便握在了手中。
他一劍斬下去,近身的腿全都被折斷,然後在這靈力中被摧毀。
“我們上頂樓,從樓梯上去,將他們關在下麵。”
褚衛一邊砍,一邊推著孫乾往樓梯口走。
眼前的場景說不出的滑稽,明明沒有人,卻有種比肩擦踵的感覺,好像這樓道裏站著的不是腿,而是一個個看不見的人。
孫乾一腳踢開試圖靠近他的腿,緊跟著褚衛的節奏,發揮出了平生考試都沒有發揮出的實力,硬是這麼短短幾秒內爬上了頂樓天台,然後兩個人合力關上了天台的大門,將一眾腿兄鎖在了門外。
褚衛還在門上貼上了一道符,刹那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孫乾腿一軟,忍不住坐在了地上,渾身上下跟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我剛剛都已經想好要怎麼寫遺言了。”
褚衛突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樣,歪著頭說道:“現在想好,也來得及啊。”
孫乾一愣,抬頭看向褚衛,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是已經脫困了嗎?”
多年的職業生涯,讓他那一瞬間產生出某種被危險所威脅的直覺來,孫乾下意識地就地一滾,在站起身的時候,眼前的褚衛已經消失不見了,而是變成了一個穿著高跟鞋,長發披散的女人。
女人麵色慘白,眼眶烏青,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陰森森的氣息,額前的位置有三顆豔麗到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紅痣,跟王豫東胸前的那三顆一模一樣。
孫乾一驚:“是你,是你給王豫東施的咒。”
女人歪了歪脖子,勾了勾唇,踩著腳下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地靠近:“我很快就要成功了,你們可真是多管閑事,該死……該死……”
說著猛地一甩手,手指尖又長又黑的指甲冒了出來,朝著孫乾拍過去。
真要多虧了剛剛那麼多的腳,孫警官這會麵對這種四肢健全,五官俱在的鬼怪已經腿軟不起來了。
他迅速地從腰間拔出配/槍,眨眼間開了一下。
然而根本沒有用,子/彈穿過女人的身體,連絲毫的損傷都沒有。
孫乾已經被逼到牆角了,他明明跟著褚衛一塊走的,可是為什麼這會隻剩下他一個人。
孫警官突然間想起上樓的時候,他因為害怕而閉上的眼睛。
難道是在那時候換人的嗎?
可是想什麼都沒用,眼前這個逼近的女鬼速度極快,眼看著就要一爪子撲上來了。
孫乾雙臂擋在身前,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吾命休矣。
然而想象中的刺痛並沒有傳來,他微微睜開一條縫,就看見那盡在咫尺的女鬼僵硬地站在了原地,而她的肚子上全是被一把木劍穿膛而過。
不,這不是一把木劍,就是一根木頭片。
“愣著幹什麼,快過來。”
褚衛的聲音在女人背後響起。
孫乾連忙站起身,往前走的時候,卻是問了一句:“你是真的褚大師嗎?”
褚衛沒工夫跟他解釋,手裏充作木劍的木頭片頓時刺的更深,同時指尖夾著一張符甩了出去。
這女鬼因為吸收了王豫東身上的人氣,就有那麼點鬼不像鬼,人不像人的味道,四肢非常的靈活,可腦瓜就顯得不太聰明的樣子。
隻知道散著爪子胡亂地拍著空氣。
孫乾也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了,立馬竄到了褚衛的身後。
天台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那些腿也沒跟上來,鼻尖還有種蛋白質被燒焦的味道。
褚衛扔出了一根繩子:“將她捆起來,快點。”
孫乾:“好。”
孫警官覺得自己的膽子已經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從驚魂到坦然麵對裏打了個轉,再看見這女鬼的時候,竟然能毫不猶豫地伸手,一頓操作捆的結結實實的。
這女鬼顯然不是老實的,甚至企圖探頭咬他。
但迫於褚衛符咒的壓製,又動彈不得。
等將她捆好之後,孫乾站在褚衛的身旁,這才摸了摸頭上的汗。
“褚大師,你剛剛去哪兒了?”
褚衛:“從樓梯上來,我們兩個就進入幻鏡了,看到的應該是不一樣的東西,我廢些功夫將那些玩意處理了,就猜到主角應該是在你這邊。”
孫乾多嘴問了一句:“你看到的是什麼,我看到了好多穿著高跟鞋的腿,就是那種沒有身子,隻有腿,你能想象嗎?簡直恐怖極了。”
褚衛想了一下自己剛剛解決了那些東西,意味深長道:“你不會想知道我看到什麼了。”
孫乾頓時就不想問了,他指著腳下的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問道:“那這樣就解決了嗎?”
褚衛拍了拍手:“算是吧,把她帶回警局,我要將她身上屬於王豫東的那些東西重新抽出來。”
於是孫警官便肩負起了抗走這東西的大任。
為了不引起外麵人們的主意,孫乾是將這女鬼背出去的。
長發披散在他的肩頭,鋒利的牙齒在他頸間磨來磨去的,鬼知道這短短六樓,孫乾是怎麼熬過來的。
一上車,這東西就被丟進了後座。
孫乾忍著那股子惡心勁,驅車回去,心想著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居民樓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開車離開的孫乾並沒有發現,褚衛的目光落在汽車的後視鏡上麵。
車子開出去一段距離後,後視鏡裏照射出居民樓的樓頂,樓頂天台上,就在他們剛剛製服這個女鬼的地方站著一個人,一個帶著口罩和鴨舌帽的人。
這一刹那,兩個人眼神仿佛通過這麼一塊小小的後視鏡對在一起。
褚衛看著他,勾起唇角,說了一句:“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