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麵部包裹在圍巾裏, 頭上還戴著帽子。
夏筱玉看著他這個模樣,猜測這人估摸著得有九十歲了吧。
老人聽到了褚衛的話之後渾身一顫,連腳步都變踉蹌起來。
他的聲音異常的嘶啞, 說話的時候,像是木鋸拉樹那種刺啦的聲音,難聽到了極致。
“真的沒救了嗎?大師,你可要幫幫我, 不管什麼條件, 我都可以……都可以答應的。”
褚衛放下手中的書,幾步走了過來。
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唐裝長袍,這衣服也是師父給他準備的。
說是無意間看見的, 覺得褚衛穿著肯定好看,就給買回來了。
褚衛也喜歡這種款式, 雖然穿上衣服的時候,還產生了一些難以描述的事情。
他覺得, 他師父將他當成真人版的娃娃了,換裝遊戲玩的非常開心,欺負的也很開心。
但這衣服他是真的喜歡,因為穿上之後, 竟是莫名的多了幾分沉穩和飄飄的仙氣,就非常符合他這個玄學大師的身份。
至少這會, 這幾個人看見褚衛的時候, 可一點沒因為他看上去年紀小敢說什麼。
“有些事情, 年輕的時候做了,必然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得到因果報應,這是人無法幹預,也無法控製的。”
他們甚至什麼都沒有說呢, 褚衛就已經給他們下了定論。
老人緩緩地扒下來圍巾。
夏筱玉隻是看了一眼,便倒抽了一口涼氣,不敢再看第二眼。
眼前這個哪能算的上是個老人,簡直快跟幹屍差不多了,明顯是被抽幹了精氣。
這張被圍巾包裹住的臉幾乎隻剩下一層皮貼在臉上,眼眶深陷,顎骨突出,臉上的皮膚還泛著某種淺淺的像是屍斑一樣的東西。
這要是她單獨遇見了,肯定退避三舍,有多遠躲多遠。
褚衛不為所動:“你們動了不該動的東西,自然是要為此付出代價的。”
老人眼珠微微轉動:“你看的出來?”
褚衛嗤笑了一聲:“這事我真的幫不了你,請回吧。”
幾個人麵麵相覷,一開始那個凶神惡煞的男人,這會乖得跟孫子一樣,眼神落在掛著的那幅狼圖上的時候,還有些害怕。
對於自己找死的這種人,他向來沒有什麼助人為樂的心思。
隻是,沒想到眼前這老人竟是雙膝一彎,撲通一聲給他跪下了。
“大師,求求你,救救我吧,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這老人一跪,扶著他的兩個人也不能站著啊,就跟著跪了下來。
夏筱玉嘴角抽了抽,覺得這個場景頗為詭異,一群這麼大年紀的人跪人家一小青年,正不怕折了人家的壽。
“大師,您就救救我大哥吧。”
“我們願意做慈善,做什麼都可以,隻要能救我爸的命。”
夏筱玉頓時就驚呆了,這老人家竟然是這人的爸爸。
照這麼說,頂多五六十歲,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難不成是……老來得子?
褚衛看了他們幾眼,將褚木生給叫了下來。
褚木生圍著一個圍裙,圍裙上全都是斑斑點點的墨痕,聽到褚衛叫他,連忙跑了下來。
褚衛看著他問道:“你覺得這群人怎麼樣?”
褚木生看了兩眼,神情有些奇怪,然而又抬起頭看向了門外,問道:“這個兩個小姐姐為什麼一直跟著他?”
褚木生的話讓眾人出了一身冷汗,中間的那個老人更是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男人甚至不敢回頭,隻是鬥著膽子問道:“什麼……什麼小姐姐?”
褚木生指著門外:“就是她們兩個啊,小姐姐穿的很漂亮,看衣服像是古裝,師父,這是那個朝代的衣服?”
褚衛:“我給你的那基本史書好好讀一讀,你就認識了。”
說著,褚衛看了一眼那老頭,不急不緩道:“這是古明朝的衣服。”
老人低下了頭,突然痛聲大哭了起來:“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拿的,不該拿的,可是我已經還回去了,為什麼還不放過我……”
褚木生繞過這兩個人,走到門前,看著那兩個姑娘。
書店她們是進不來的。
“你們為什麼跟著他?”
兩個女人盈盈一拜:“大婚之日近在眼前,我們是來帶人回去,跟小姐完婚的。”
褚木生回頭問道:“師父,她們說要帶人回去成婚。”
褚衛垂下眸子:“收了嫁妝,自然是要成婚的。”
老人:“可我已經還回去了。”
褚衛:“契約已定,這個婚你是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不然……就要父債子償了。”
老人渾濁的眼珠轉動了一下,裏麵所有的光瞬間黯淡了下去。
“我們走吧。”
兩人扶著他站起身,又朝著褚衛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書店。
這幾個人走了以後,褚木生好奇道:“師父,他是不是……被人給結了陰親啊?”
褚衛看了他一眼:“看來這些日子的書沒白看,來,告訴我,你還看出什麼了?”
褚木生摸了摸鼻子:“也沒看出別的什麼,其實是剛才那兩個姐姐告訴我的,這人撿了他們小姐的陪葬祭品,這陪葬是她們小姐的嫁妝,所以就被結了陰親。”
褚衛點點頭:“能知道這些也是一種本事,不過有句話說錯了,不是撿的,而是偷得,這幫人原本應該是盜墓賊才是。”
褚木生:“盜墓賊?”
褚衛:“所以我說,這事我幫不了,就算幫得了,也不想幫,挖人家祖墳,這種缺德事,做的時候,就該想到後果。”
褚木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褚衛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的功課寫完了。”
褚木生麻溜地站起來:“沒呢,就是師父……這符也太難畫了。”
褚衛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要是容易,那不是人人都能都能畫?”
褚木生上樓之後,褚衛卻是三兩步走到門口。
這幾天的天氣都不是很好,陰雨綿綿的,連個太陽都沒有,天也有些黑壓壓的,像是有一層不祥的雲壓在頭頂。
這幾天華榕有些忙,除了公司的事情,還跟進了那件拐賣案,一直都有跟竇舜聯係。
隻不過這件事情牽連甚廣,不能光明正大的調查,就怕打掃驚蛇,進展極為緩慢,短期內是看不到什麼效果。
褚衛也沒那麼著急,他知道華榕參與的意思。
他也是被拐賣的孩子,師父隻是在替他查這件事情。
結陰親的這件事情,褚衛原本以為話說成那樣,應該已經完了,但萬萬沒想到,這幫人根本沒有死心,甚至還幹了一件蠢事,綁架了褚木生。
隔了兩日,剛好是周末,褚衛在書店坐鎮,讓褚木生跟高家嶺一起出門去買東西。
買的是那種特定的黃色符紙,這需要考驗兩個人的眼力見,也算是一次不大不小的考驗。
隻是,褚衛在店裏等了半天,都沒見到兩個人回來。
褚木生沒有手機,隻能聯係高家嶺,但是手機打不通,顯示不在服務區。
褚衛皺著眉頭,放下手機,隨手卜了一掛。
“凶”
卦象不是很妙。
褚衛當即就拿著東西出了門。
車子停在路邊,慶幸的是,他今天自己開的車。
上車的時候,褚衛看見了一張明信片,夾在窗戶上,看起來就像是平日裏在街頭發的小廣告。
但是,這張明信片上卻是寫了一個地址。
沒頭沒尾,就隻有一個地址。
地址下麵便是警告:報警撕票。
褚衛將地址給拍了下來,發給了華榕,然後打開車門,又開了導航。
這地方竟然還不在京都,按路程來說,開車需要六個多小時。
華榕大約在忙,沒有第一時間回複,褚衛調整了一下導航,將車載充電器連接上去,便開著車子上了高速。
卦象為“凶”便意味著兩個人有危險。
華榕走後,高家嶺就跌跌撞撞地到了書店,他滿頭是汗,臉上還有一片青紫的痕跡,卻沒有在書店看到人。
夏筱玉說:“老板出去了,看樣子還挺著急的。”
高家嶺頓時就急了:“大老板呢,大老板過來沒有?”
夏筱玉看他這樣子,顯然也意識到似乎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著急地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高家嶺喘了一口氣:“木生,褚木生被人給擄走了。”
夏筱玉頓時就著急了,抬手拿出了手機:“還愣著幹什麼,報警啊。”
高家嶺一把摁住他:“不能報警,報警會撕票的,我的手機也被他們給奪走了。”
高家嶺還算冷靜:“現在趕緊聯係大老板,老師肯定已經追過去了,但是我懷疑對方就是……衝著老師來的。”
夏筱玉:“可是……可是我沒有大老板的聯係方式。”
高家嶺:“我知道他的公司在哪,我去找他。”
夏筱玉收拾東西,拿著鑰匙往外走:“我開車送你。”
兩個人匆匆忙忙地往公司趕。
開車的間隙,褚衛又給華榕打了一通電話,但是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通。
他又將這個定位地址發了過去,不知不覺地加快了速度。
一個多小時候後,褚衛終於接到了華榕的電話。
“你到哪兒了?”
褚衛:“我也不知道,還在半路呢?”
華榕:“為什麼不第一時間來找我?”
褚衛:“卦象顯示是凶,我擔心他們兩個人出事。”
華榕聲音帶著一絲緊繃:“高家嶺已經回來了,對方的目的可能就是你。”
褚衛鬆下一口氣,目的是他的話,就說明褚木生暫時是安全的。
他的聲音透過電話穩穩地傳過去:“衝著我來的,那我更應該過去了。”
華榕似乎有種拿他沒辦法的無奈,氣衝衝說了一句:“等我。”
掛了電話之後,褚衛便專注地開車了。
導航上顯示的六小時車程,五個小時不到,褚衛就開到了。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但是到了目的地之後,什麼都沒有見到,卻是在一處樹腳下發現了一把車鑰匙。
對方要求他換車,將手機留在車上,不可以帶著,不可以留下任何可以跟別人聯係的方式,不然就撕票。
褚衛看著手裏的車鑰匙,隨手點了點,自言自語道:“有點意思。”
他將手機鎖在了車裏,將車停在了原本這輛車子停的地方,開著對方提供的車,按照車子裏留的地址,又一次啟程。
現在,他可以完全確定了,對方就是衝著他來的,還搞這麼複雜的方式,生怕有人發現一樣。
車子上高速又開了三個多小時,終於在一處小路邊停了下來。
這是一處荒郊野嶺,周圍全都是山,山下有幾間零零散散的屋舍,看上去像是農家小院。
褚衛下了車,看著黑暗裏沒有燈的地方,突然出聲問道:“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將我帶到這裏,不會就是為了救你父親吧?”
黑暗裏走出來一個男人,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天第一次去書店救助的那個男人。
男人穿著厚重的軍大衣,幾乎得意洋洋地看著他。
“你的人現在可是在我手裏,我勸你最好老實一點跟我走。”
褚衛沒說話,甚至連表情都沒能有一絲絲的波動。
他車子是往北開的,越往北越冷,周圍幾乎都被白雪所覆蓋,一步走下去,腳能陷進去大半。
男人沒能見到意料之中的驚慌失措,倒也不著急,而是帶著他往前走。
然後又換了交通工具,是一輛越野車,可以在雪地裏行走的越野車。
車子一直在往山裏開,不知道開下去多遠,等到停下車子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褚衛不反抗,甚至連路都沒有看,而是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心安理得的睡起覺來。
男人看他這幅模樣,覺得多半都是裝的,一般人誰敢這麼淡然。
但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將他給帶過去。
車子停在了一處山口。
這山口被雪給擋住了,可看著山口的腳印就會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褚衛一路都非常的沉默,什麼都沒有問。
直到站在這裏,才緩緩地出聲:“這裏就是那個墓的位置吧。”
男人腳步一頓,有些震驚地看著他,顯然沒想到,這就看出來了。
他知道眼前這個青年肯定是有些本事的,但是一想到幫他們的那個人,頓時又來了底氣。
“你就是知道又怎麼樣,進去。”
男人想要伸手來推他,但是沒碰到人呢,褚衛就率先走了進去,腳步沉穩的仿佛不是被威脅的人。
洞裏很黑,但是牆壁上卻有著微弱的光,是臨時掛上去的充電手電,看著這光的樣子,估計也快沒電了。
這個墓穴的位置確實偏僻的很,有因為這裏常年被冰雪封鎖,找到這裏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褚衛走著走著突然說道:“看你這不著急的樣子,你爸被人給救了?”
男人冷哼了一聲:“你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能人異士,仗著自己有點本事,就跟大爺似的,告訴你,老子出來混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喝奶呢?”
之前在書店時的唯唯諾諾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就像是有了什麼不得的倚仗一樣。
走著走著,便遇到了一個下樓的階梯,樓道口黑漆漆的,還冷的很。
男人裹緊了衣服,帶著他下去。
從樓道下去就聞到一股腐朽的潮濕味,但是伴隨著這味道傳過來的,還有一股新鮮的血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