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變得小小的,腿也變短了,甚至小肚子也出來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小肚子,猜測這可能是自己9歲的時候。
四周一片黑暗,但他卻知道自己應該是在一個市集上,那是一個隻有在淩晨在會開放的鬼市,隻不過沒想到,還沒找到地方就迷了路,他順著腳下的土路慢慢往前走著,周圍的人長得奇形怪狀,然而他們卻像是看不見裴無涯一樣……直到一個老婆婆站在了裴無涯的麵前。
裴無涯發現自己認識她。
她是以前住在他隔壁的鄰居老婆婆,這老人長得慈眉善目,看見裴無涯的時候,佝僂的肩背又彎曲了一些,她臉上皺巴巴的,頭發已經差不多快掉光了,眼睛也被慫拉的眼皮蓋住了。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她關心得看著裴無涯,“這可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裴無涯低頭看著自己肉肉的手,不說話。
這老人家也不嫌棄裴無涯的冷漠,一手抓住了裴無涯的胳膊,就要帶著他離開這個土路,“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她絮絮叨叨地說著,“你不應該來這裏的。”她轉頭責備得看著裴無涯,“你家裏人難道沒和你說嗎?”
“我隻是想看看鬼市。”
“這鬼市哪裏是你這樣的小娃娃能看的。”老太太歎了一口氣,因為脊背佝僂著的緣故,所以走路的速度不快,她整個人雖然看上去皺巴巴的,但是力氣卻出奇的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去的人都會這樣。
裴無涯有些漫無目的地想著,他確定自己小時候並沒有經曆過什麼鬼市,這個時候他應該被自己的舅舅關在精神病院裏,聽著隔壁的那些鬼在說八卦,又怎麼會來到什麼鬼市裏呢。
“你叫什麼的,小娃娃。”老人家關心得問,“不然沒辦法送你回去。”
裴無涯摸了下自己肉肉的肚子,“忘了。”
“……”那老太太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裴無涯還能忘了自己的名字,不過此時,土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一條看不到邊際的大河,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那老太太的腳步都輕快了一些,“你過了這條河,就能離開這個地方了。”
裴無涯站在她的身後,也在觀察那條河,這河上有一些看不清麵貌的纖夫,而河裏又有數不清的不斷撲騰的手,試圖把河上的人拉下去。
“我不想過去。”裴無涯說。
“……”那老人似乎也沒想到裴無涯居然這麼任性,回頭苦口婆心說,“你不過去,那你永遠都醒不來了。”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蘋果,遞給了裴無涯,“這蘋果是我攢了好久的,你吃了就沒事。”
裴無涯低頭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蘋果,興許是在這個老太太身上放了很久的緣故,這蘋果非但沒有一股清香,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氣息,有些像是老年人身上的味道,但又比那更加的奇怪,因為這蘋果上還有一股甜膩的香味,熏得人想要作嘔。
裴無涯把蘋果扔在了地上,伸出腳一下子就踩爛了蘋果——然而飛濺出來的卻並非是白色的果肉和清甜的汁水,而是紅色夾雜著白色的血肉以及一股腐敗的味道。
那老太太臉上皺巴巴的溝壑也突然裂開,從在無數溝壑裏出現了一道道的黑氣,甚至還能夠聽到一些嬰兒的啼哭聲,緊接著,一群突然出現的嬰兒就環繞在了老太太的腳邊。
這群嬰兒皮膚青黑,嘴裏都是一口獠牙,不斷啃食著老太太的皮膚……而此時,裴無涯眼前的畫麵又變得模糊起來,再一眨眼,他就看見了頭頂的天花板,以及被他勒個半死的林淵。
“咳咳。”林淵把裴無涯的手臂從自己的腰上扯了下來,“你夢到什麼了。”
裴無涯發現此時房間裏已經有些光亮,看樣子像是4、5點的樣子。
裴無涯沒有說話,他記得這老太太死的時候,下巴上長了一個巨大的肉瘤,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通紅的蘋果,甚至有人還在她房間裏的夾層,發現了幾個嬰兒的屍骨——有人說她曾經是個人販子,也有人說她在研究什麼邪術。
裴無涯記得自己小時候經過這個房子的時候,會看見幾個小女孩在玩耍,看見裴無涯的時候,她們也會招呼他,讓他一起來玩,但他卻記不得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甚至也不覺得這幾個小女孩對他說過的話——他總覺得這是一種暗示,然而他卻絲毫想不起來。
“一個很恐怖的夢。”裴無涯這會兒已經清醒了,他轉頭看著躺在自己身旁的林淵。
他發現林淵不戴墨鏡的時候,有著一副很具備攻擊性的端正相貌,即便是在他閉著眼睛的時候……這倒是讓裴無涯對林淵又多了一些好奇,他總覺得林淵的這些同學與林淵的態度不太親密,甚至於是有些懼怕林淵的。
“你們同學關係很一般?”裴無涯撐著腦袋詢問林淵。
“為什麼這麼問?”
“我感覺他們好像和你不太熟悉。”裴無涯說。
“可能太久沒見麵了。”林淵有些不在意地說,他似乎還很困,說話間又打了個哈欠,“你做了什麼噩夢?”似乎是擔心裴無涯害怕,又或許是因為在這樣的環境裏,林淵伸手環住了裴無涯,“說出來就不害怕了。”說著他還拍了幾下裴無涯的背部,像是在安撫。
裴無涯有些好笑於林淵這種對小孩子的態度,心底又頗為複雜得覺得很受用,畢竟自從他父母離開之後,便再也沒人用這種哄小孩子的語氣與他說話了,於是他順勢滾到了林淵的懷裏,“這個噩夢說出來你可能會害怕。”
林淵聞言有些好笑,“那得是多恐怖的噩夢?”他慢慢摟住了裴無涯,然後安撫地拍著他的脊背——或許對林淵而言,比他小7、8歲的裴無涯確實是個小孩子。
“我夢到了鄰居的一個老太太。”裴無涯似乎也被林淵的困意感染了,他打了個哈欠,就把自己埋到了林淵的懷裏——林淵睡覺的時候換上了一件灰色的睡衣,此時裴無涯的臉正湊在灰色的柔軟不妙上,而在這布料下,又是林淵呼吸間起伏的胸膛,以及淡淡的木質香水味道,像是雪鬆的氣息。
“然後呢?”林淵問。
裴無涯覺得林淵好像在慢慢梳理著自己的頭發,手指間或還摸了下他的耳垂,這讓裴無涯想起自己還小的時候,也有人這麼哄過自己,他靠在林淵的懷裏,因為整個臉都埋在林淵的胸膛上,所以說話也有些甕聲甕氣的,“然後我夢見她騙我吃蘋果。”
“吃蘋果?”林淵的手指慢慢在裴無涯的耳廓上打轉,動作輕柔又舒緩,搭配著他輕輕撫摸自己頭發的舉動,裴無涯幾乎有種從尾椎骨冒出的戰栗感。
又像是舒服,又覺得這種動作好像有些過於親昵,更像是戀人間的動作……裴無涯有些迷迷糊糊得想,他這會兒困得厲害,把夢裏的事情顛三倒四說了一通,隻說到了自己最後把蘋果扔到了地上,就沒了聲音,已經睡著了。
林淵本來就比他高上些許,此時裴無涯蜷縮著身子,就像是整個鑽到了他的懷裏一樣……發現裴無涯已經睡著之後,林淵輕輕撫摸著裴無涯耳朵的動作停頓了下。
“做個好夢。”
他輕輕說,然後躺在裴無涯的身邊,兩個人一起沉沉睡去。
26
裴無涯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10點,此時他的手機時間和信號已經恢複了正常,仿佛昨夜發生的一起都隻是一場夢一樣。
身旁的林淵已經不見了,洗漱完畢走出門的時候,就看見了透明走廊上的薑依依,她身邊是她的丈夫謝雲——和昨天的生疏不同,今天這倆人看上去倒是親昵了許多——仿佛昨天的不對勁隻是因為他們在吵架一樣。
見到裴無涯,這兩人打了個招呼,“你表哥在客廳裏。”薑依依有些熱情地說。
裴無涯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就繞過了兩個人,隻不過在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了一股很淡的腥氣,像是魚又像是什麼別的東西。
客廳裏的林淵正在與孫老師聊些什麼,孫老師看見裴無涯之後打了個招呼,林淵隨即回頭,“醒了?”
“嗯。”裴無涯走到林淵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然後打了個哈欠,“那倆兄弟呢?”他發現自己並沒有見到趙陽和趙星倆兄弟。
“一早上都沒看到他們。”孫老師對裴無涯說,“你們昨晚睡得如何?”
“不怎麼樣。”裴無涯說,“我昨天老是夢到有人在敲房門,一直沒有睡好。”
孫老師聞言也點點頭,“我也覺得,我好像聽見了貓叫聲。”他搓了下自己的胳膊,“我那個房間有一麵巨大的落地窗戶,白天看挺好的,半夜就顯得有些陰森森,而且我老是聽見晚上的時候,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拍打玻璃,沒有睡好……”
“你去看了嗎?”裴無涯問。
“沒有。”孫老師急忙搖頭,“我昨天晚上把窗簾拉上之後,就再也沒敢打開,剛剛下來還是想讓你們誰和我一起去看看……這個別墅的傳聞我聽過,我怎麼敢單獨一個人看。”
就憑孫老師這點意識,他就基本逃脫了鬼片裏無辜路人的命運——裴無涯有些漫無目的的想著。他見孫老師期望地看著自己,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陪你一起上去看看。”
“多謝了,兄弟!”孫老師感激地看著裴無涯,“其實我剛剛想找謝雲……但我看他似乎在和薑依依說些什麼,像是在爭吵的樣子,便沒有過去。”
爭吵?裴無涯明明記得剛剛薑依依與謝雲相處的可謂是非常和諧,完全沒有昨晚劍拔弩張的感覺,“他們在吵什麼?”裴無涯有些好奇。
“我也沒聽清。”孫老師有些不好意思,“隻是看著他們好像很生氣的樣子,所以沒有過去。”
“但是剛剛他倆卻有說有笑的。”裴無涯道。
“那可能是吵完了吧。”孫老師也沒在意,隻是期望地看著裴無涯,“我們現在上去?”
“我也去。”林淵突然說道。
裴無涯看了林淵一眼,就發現對方的表情很慎重——興許是想到了昨晚的事情,他覺得這件事應該多幾個人比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