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太醫不敢正視韓信的目光,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韓信嘴角便綻起了一絲微笑,環顧眾人說道:“項莊小兒如此處心積慮意圖致寡人於死地,寡人還能有一半的活命機會,已經是邀天這幸了,嗬嗬。”
公羊太醫點了點頭,低聲道:“大王,剛才剜肉取箭還有刮骨清毒的時候,你已經流了很多血,這會身體虛弱,不宜說話太多,還是睡一會吧。”
“唔,寡人也的確有些乏了。”韓信輕輕頷首,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公羊太醫向婁敬以及程黑四將使了個眼色,婁敬等人便跟著公羊太醫出了大帳,韓闞以及韓闔兩位公子卻沒有跟出來,依然陪伺在韓信榻前。
出得王帳,婁敬便將公羊太醫拉到了僻靜處,程黑四將也跟了上來。
婁敬環顧左右,發現除了自己和程黑四將外已經再沒有別人,才道:“公羊太醫,你是不是還有未盡之言?”
公羊太醫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黯然說道:“亞相,若隻是左腿以及左胯的箭傷,則大王活命的機會尚有一半多,但是請恕老夫直言,相比背心所中的那一箭,大王左腿以及左胯上的那兩箭就實在是算不得什麼了。”
婁敬臉色微變,急道:“老公羊,你這話什麼意思?”
程黑也舉起了手中拎著的背甲,這件背甲就是當初韓信穿在大氅內的護甲,在背心要害位置罩了一麵護心銅鏡,直到現在,那枝狼牙重箭都還穩穩地插在護心銅鏡上,在中箭的部位,護心銅鏡往內尖出了高高一坨,卻並沒有被箭頭貫穿。
當下程黑說道:“這一箭雖然射中了大王背心,卻被護心鏡給擋住了,怎麼老太醫卻說這一箭比大王左腿、左胯上的那兩箭更加的致命?”
公羊太醫指著護心銅境上往內尖出的那一坨,歎道:“看見這尖尖了嗎?刺客射中大王背心的這一箭雖然沒能貫穿護心鏡,卻仍然給大王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創傷,大王的心脈已經遭到重創,今後但有情緒波動,便會,便會……”
婁敬等人聞言凜然,老公羊雖然支支吾吾沒有明說,可他的言外之意誰都聽出來了,就是說大王若有情緒波動,立刻就會心脈寸斷、當場斃命!可是,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又有誰能夠做到古井不波?這豈不是說,大王隨時可能賓天?!
淄水東岸,楚軍大營。
此時此刻,項莊的心情也有些掙紮,由淵的第一箭的的確確射中了韓信的背心,直到韓信墜馬,那枝箭都還插在韓信的背心上,還有後續兩箭,也的確射中了韓信的身體,這三枝箭全都塗了劇毒,韓信還能有活?
不過,在沒有確切消息之前,項莊可不敢貿然做出決斷。
假如韓信沒死,那沒什麼好多想的,直接按照原定計劃東渡濰水,再渡膠水,然後沿著海邊經膠東、過琅邪、東海再返回江東,可若是韓信已經死了,則齊軍群龍無首,現在就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操作得當就能一舉滅掉齊國!
老實說,在設計刺殺韓信之前,項莊並沒有想過會出現現在的局麵!
但是現在,機會卻真的出現了,當機會出現時,項莊是絕不會心慈手軟的,若能現在就滅掉齊國,為什麼要等到將來?
背負雙手在行轅裏來回踱了好半天,項莊忽又頓步回頭,問百裏賢道:“子良,假如韓信已死,你說現在是不是個機會?”
百裏賢下意識地搖了搖羽扇,答道:“是。”
說此一頓,百裏賢又跪坐起身,道:“假如韓信就此斃命,淄水西岸的十萬齊軍就會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婁敬雖是大才,卻未必能鎮得住程黑、趙夕等齊軍宿將,還有韓信的兩個兒子,長子韓闞懦弱無能,次子韓闔年紀尚幼,皆難當大任!”
“還有。”項莊接著說道,“齊國根基並不穩固,韓信活著,各方勢力隻能隱忍待命,一旦韓信死了,各方勢力尤其是田氏的殘餘勢力肯定會趁勢而起,正在梁地領兵的薛歐搞不好也會擁兵自立,如此一來,齊國立刻就會分崩離析。”
“但是……”百裏賢又道,“如果韓信沒死,則這一切就不可能發生!”
“是啊,如果韓信沒死,那麼這一切就是空想。”項莊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又道,“而且,寡人更擔心韓信會詐死,引誘咱們上當。”
百裏賢道:“是啊,韓信用兵如神,不能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