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旦身後,一個接一個楚軍將士跟著爬起,又顫巍巍地站定。
深深地吸了口充滿血腥味的空氣,鐵旦陡然仰天怒嗥:“泱泱大楚!”
“赳赳死士……”越來越多的楚軍將士掙紮著爬起來,橫刀在胸、仰天怒吼。
鐵旦伸出左手抹了把臉上的血水,又伸出食指舔了舔,再次怒吼:“血不流幹,血不流幹,血不流幹幹幹幹……”
鐵旦的怒吼猶如狼王咆哮,在城頭上翻滾激蕩、久久不歇。
一個老兵從血泊中爬起,神情冷漠地將溢出體外的半截腸子塞回了傷口,又一個老兵從死人堆裏掙紮著站起來,毫不猶豫地拔下了插在右眼上的箭矢,還有一個老兵扶著垛堞緩緩站了起來,他的右腿已經齊膝而折,森森白骨綻露,更有鮮血淋漓而下。
當鐵旦的怒吼聲終於隨風消逝,最後幸存的數百楚兵便如遭遇強敵挑釁的狼群,一個個昂起頭顱排山倒海般怒吼起來。
“死不休戰……”
“死不休戰……”
“死不休戰……”
曹窋凜然倒吸了一口冷氣,腳下也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半步。
這些該死的楚國佬,還真是頑強得超乎想象哪,都這樣了,還有如此氣勢?!
這一刻,曹窋必須得承認,眼前這支楚軍是他有生以來所遇見的最頑強的軍隊,他們也許不是防禦最強的軍隊,但絕對是意誌力最頑強的!有好幾次,齊軍都已經攻上了城頭,可是最後,卻又硬生生地被楚軍給趕了回來。
這群瘋子,關鍵時刻真敢拿人命填哪!
環顧左右,望著一群群、一隊隊渾身帶傷、垂頭喪氣的齊軍將士,曹窋頓時感到臉上好一陣火燒火燎,三萬最精銳的齊國禁軍,攻打隻有區區三千楚國更卒把守的小城,激戰兩個多時辰,死傷五六千眾,竟然還拿它不下?!
如果不是大戰當前,曹窋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再回頭時,曹窋的眼神裏已經重新燃起了戰意,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濃烈戰意,就像有兩團烈火在他的瞳孔裏幽幽燃燒,符離城,還有城內的軍糧輜重,他曹窋勢在必得!無論對麵的楚軍再怎麼頑抗,也絕對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
清越的金屬磨擦聲中,曹窋緩緩抽出了佩劍,這一次,他要親自衝陣!
號角聲響徹長空,戰鼓聲擂得人熱血沸騰,曹窋以手中長劍往前虛虛一指,遂即甩開大步飛奔而去,下一刻,嘹亮的長嗥才衝霄而起:“攻……”
城頭上,鐵旦的神情一片冷漠。
黑壓壓的齊軍潮水般湧到城下,又順著一架架的長梯蜂擁而上,城頭上的鐵旦和最後幸存的數百楚軍卻根本無動於衷,箭矢早已射完,滾木、擂石還有猛火油也已耗光,倉庫裏雖然還有很多,卻沒人、也來不及去搬運了。
不過,他們還有人,他們還能拿命來守城!
隻要有一個楚兵還活著,齊國人就別想踏入符離城半步!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員罩著大氅、手持寶劍的齊軍將領已經搶上城頭。
緊了緊手中滴血的橫刀,鐵旦陡然上前兩步、一刀狠狠劈下,隻聽鏘的一聲炸響,一股狂野的力量頓時潮水般倒卷而回,鐵旦悶哼一聲,右手再無法握緊刀柄,沉重的橫刀頓時脫手而飛,又當啷一聲落在了幾十步外。
鐵旦眸子裏霎時綻起狂暴之色,張開雙臂撲向了齊軍大將,齊軍大將一劍刺出,霎時刺穿了鐵旦的腹部,鐵旦卻隻是蹙了蹙眉,健壯的身軀仍然前撲,遂即鐵臂狠狠合攏,一下摑住齊軍大將的頸部,再不肯撒手。
齊軍大將暴怒,一劍又一劍刺出,霎時將鐵旦的腹部刺成了篩子。
鐵旦滿臉猙獰,殷紅的血就像是泉水般從他嘴裏汩汩溢出,卻就是不肯撒手,不撒手就是不撒手,除非老子咽氣,否則休想踏入符離半步,休想……臨死前的彌留之際,鐵旦分明聽到了一陣悠遠的號角聲,那是……楚軍的號角?
遂即,鐵旦的目光便越過喧囂的戰場,落在了城外。
城外,一隊隊的楚軍重甲正從數裏外的密林裏洶湧而出,在楚軍重甲的最前方,一杆土黃色的大纛異常醒目,大纛上繡著一頭張牙舞爪的斑瀾猛虎,虎賁軍,晉襄將軍的虎賁軍終於趕到了,符離……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