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闔忙跪坐而起,恭聲應答。
如今身為階下囚,生死皆操在人家一念之間,韓闔想不恭敬都不行哪,雖說獻上秦王玉璽也算得是大功一件,可誰知道人家項氏父子心裏怎麼想?項莊若認為他韓闔是個隱患,因而授意項政暗殺於他,齊地豪強大抵也不可能為他請命罷?
項政微笑擺手道:“齊王不必如此,本太子已經上奏父王,謫封你為淮陰侯,若是不出現什麼意外的話,父王應該不會駁回本太子的表奏。”
項莊當然不會駁回項政的表奏,事實上,這根本就是項莊授意的。
因為在項莊眼裏,韓闔根本就算不上一個人物,讓他生讓他死也就一句話的事,之所以要謫封韓闔為淮陰侯,卻是為了收買齊地的民心,博取一個仁義的名聲,打天下靠的是兵馬甲士,但是安天下就得依靠民心了。
民心和軍隊,從來都是統治者手中的兩大利器,缺一而不可。
一個最現實的考量就是,假如項莊現在殺了韓闔,齊人嘴上當然不會說什麼,心裏卻難免會想,項莊其實也就是另一個項羽,殘暴不仁,那麼將來有一天項莊想要稱帝,齊人就很有可能要造他的反了,因為他們害怕、擔心哪。
但是,如果項莊有了仁義的名聲,那結果可能就會不同了。
果然,項政這話一出,婁敬、趙夕以及在座的齊地豪強便齊齊動容,便是韓闔也有些意外,當下起身向著項政長揖到地,無比誠懇地道:“楚王仁義,小侯感佩,回想此前對楚國的種種非難,小侯深感羞愧汗顏,汗顏無地哪。”
這席話,韓闔倒是語出至誠,原以為連小命都不保,不曾想卻還能封侯,而且是祖藉所在地淮陰侯,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衣錦還鄉了。
趙夕、婁敬以及十數齊地豪強也紛紛跪坐起身,盛讚楚王大義。
項政對韓闔、婁敬、趙夕等人的反應全都看在眼裏,心裏卻也著實有些感慨,若想從父王手中接過權柄,成為一個合格的王,他要學習的還有很多,譬如韓闔,項政沒想殺他,卻也沒想到要封他為淮陰侯,所以得說,薑還是老的辣呀。
直到走出王宮,田橫都還懷疑身在夢中。
自從當年被灌嬰逐出臨淄,田橫就無時無刻不夢想著殺回齊地,重新為王,為了這一畢生的夙願,他也在時時刻刻地準備著、努力著,不過遺憾的是,項莊根本就不給他獨自領兵的機會,田橫知道,項莊是在防著他。
沒有項莊點頭,田橫知道自己一點機會都沒有。
不過,就在田橫快要絕望的時候,幸福卻突然間從天而降,原以為此次被召進宮,隻不過是項莊想要詢問自己關於齊地世族豪強的情形而已,卻萬萬不曾想到,項莊竟然主動提出要恢複他的王位,是齊王,齊王哪!
這一刻,田橫真想仰天大笑三聲,多年的夙願一朝實現,他能不興奮?
不過,田橫還是努力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因為他能夠感覺得到,背後有一雙陰冷的眼睛正在暗中盯著他,正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但凡有什麼輕狂舉動,隻怕立刻就會傳到項莊耳朵裏,玄衣衛,無處不在哪。
懵懵懂懂地回到府裏,田破敗和子都也聞風而至。
“叔父,楚王當真要恢複你的王位?”田破敗迫不及待地道,“而且還是齊王?”
田破敗不可能不興奮,也不可能不急切,因為田橫膝下無子,就隻有他這麼一個嫡親的侄子,田橫如果恢複王位,那麼他田破敗就是當仁不讓的太子呀,退一步講,既便將來田橫有了嫡太子,他也至少能撈個上將軍當當。
子都卻隱隱有些憂慮,皺著眉頭說道:“主公,楚王該不會是在試探你吧?”
“應該不是。”田橫搖了搖頭,沉聲道,“楚王剛提出此議時,我堅辭不受,楚王若隻是試探,又何必再三堅持?”
“那就怪了。”子都道,“楚王這些年一直防著主公,怎麼這次卻一反常態?”
“噯,想那麼多幹嗎?”田破壞拍案而起,大聲道,“管他是試探或者不是,隻要叔父回到齊地,那便是魚歸大海、龍潛九淵了,嗬,那時候楚王就是想變卦也不能了。”
田橫也是兩眼放光,直恨不得現在就動身前往齊國,不過這顯然不可能,項莊可是跟他明說了,在齊國局勢沒有明朗之前,他是不可能就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