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興於師,修我矛戈。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興於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興於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夏收之後的燕趙大地一片荒涼,到處都是一壟一壟的麥茬,還有一垛一垛的麥秸,從近處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視野的盡頭,天地相連莽莽蒼蒼。
然而從遠處地平線上傳來的吟唱聲卻是如此的清晰,蒼涼的吟唱聲中,透著對生命的熱愛和渴求,更透著對入侵者的刻骨仇恨。
項政微微動容,燕趙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經言不虛。
悠然回首,身後是十萬楚國大軍,隊列森嚴、如林而進,那一枝枝迎風招展的旌旗幾欲遮蔽整個大地,那一排排鋒利的長戈幾欲刺破蒼穹,還有那一麵麵黝黑的大盾,結成了一堵堵厚實的堅牆,滾滾向前、堅不可摧。
可不知道為什麼,十萬鐵甲卻無法帶給他一絲的安全。
揚起右手,項政再握緊成拳,沉聲道:“傳令下去,結陣。”
軍令迅即傳達下去,如林而進的楚國大軍便紛紛停下了腳步,不到片刻功夫,十萬大軍便在曠野上擺開了森嚴的陣形。
此時,合縱、連橫兩大同盟之間的大戰已經全麵爆發,趙國上將軍白宣率十萬趙軍攻入燕國廣陽,連克涿縣、薊縣,兵鋒直逼漁陽,燕王藏荼聞訊氣得暴跳如雷,不等北貂軍至便率二十餘萬燕軍前往漁陽迎擊。
遂即楚王項莊便命太子項政領兵十萬,以調解燕趙紛爭的名議進入河北。
漢軍遂即聞風而動,冠軍侯周冠夫引兵兩萬出潼關,威脅函穀關,漢相白墨則領兵三萬出漢中,猛攻金牛關。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韓國非但沒有響應漢王的詔令出兵伐楚,甚至還將出使安邑的漢太師陳平給抓了起來,準備押往洛陽向楚國示好,不過最終韓國的算盤還是落了空,沒到洛陽陳平就在憂懼之中死在了半路上。
六月盛夏,暑熱如爐,項政卻感到了絲絲的冷意。
前方,蒼涼的吟唱聲正變得越來越清晰,距離也越來越近了,終於,從蒼茫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淡淡的褐色線條,隨著時間的流逝,那條褐色線條變得越來越粗,又向著左右兩翼無限延伸,直到某一霎那,幻化為成千上萬的人影。
兩軍相距不足兩百步時,終於可以看清對麵趙軍的軍容了。
這是怎樣的一支軍隊?沒有整齊的甲兵,沒有如林的旌旗,沒有森嚴的隊列,甚至就連陣中的士卒也是老幼俱有、參差不齊,項政便清楚地看見,在趙軍陣形的最前麵,站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翁,在老翁的身畔,是兩個半大孩子。
這顯然是祖孫三人,爺爺手中提著翻地的木耙,兩個孫兒手中拿的卻是用毛竹削製的兩把短劍,左側孫兒手中的那把竹劍甚至還缺了劍尖,劍身也是一片黝黑,很可能是倉促之中從家中“灶膛”裏扒拉出來的。
其餘趙軍將士的形象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們大多都穿著破破爛爛的布衣,不少士卒的褲腿甚至都挽到了膝蓋,腳上也還沾著泥巴,顯然是剛剛從地裏上來的,他們手裏操的也大多是種地的家夥什,很少有鐵製劍戟。
看到這一幕,前排的楚軍將士便紛紛大笑起來。
項莊沒有笑,他的心房裏甚至還感受到了一絲絲的冷意,因為他從這些老少皆有、參差不齊的趙軍士卒的臉上,並沒有看到一絲的畏懼,也沒有一絲的自卑,有的隻是從容蹈死的大果敢以及為國、為王而戰的大決然。
楚軍也許可以摧毀他們的肉體,卻無法征服他們的心!
高朗的神情同樣凝重,策馬來到項政身邊,沉聲說道:“太子,聽聞趙王已經下詔,號召趙地百姓奮起反抗、舉國血戰,原以為這隻是癡心妄想,卻沒想過趙人竟然跟老秦人、老楚人一樣有種,他們還真打算舉國血戰!”
“舉國血戰?”項政微微動容,“舉國血戰!”
高朗道:“太子,若隻是前麵這十幾萬趙人,委實不足為慮,打敗他們易如反掌,不過末將擔心的是,殺了這十幾萬趙人,還會有更多的趙人從四麵八方趕來保衛他們的國都邯鄲哪,咱們總不能把趙國的男丁都殺了吧?”
項政輕輕頷首,道:“傳令下去,退!”
邯鄲,趙王宮。
趙王張敖正跪在先王張耳以及列代祖宗的靈位前念念有辭:“列祖列宗在上,楚軍大兵壓境,趙國正麵臨倒懸之危……還望列祖列宗能夠顯靈降下神跡,庇佑子孫逢凶化吉、福澤延綿,事若遂,不孝子孫必定大興土木、營建太廟,以告慰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