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想了想,走了過去,將皮襖從老人屍體上脫下,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皮襖有些大,但將他瘦小的身體裹住後,少年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暖意,於是他低頭看向老人睜著的眼,抬手輕輕遮了一下,使其瞑目。
“安息。”少年輕聲道,撕下鋪子內的簾布,將老人屍體蓋住,轉身離開藥鋪。
走出時,一抹微光從他腳前映出,少年低頭看去,血泥裏有一塊巴掌大的殘片鏡子。
在鏡片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臉。
殘破的鏡子內映照出的臉,雖滿是汙垢,但依稀還能看出,那是一張極為清秀的麵孔。
隻是沒有了十三四歲少年人該有的稚嫩,被冷漠取代。
少年默默的看著地麵鏡中的自己,半晌後抬起腳,踏在上麵。
哢的一聲。
一道道裂縫出現。
將鏡子一腳踩碎後,他身體一晃,疾馳遠去。
地麵上,破碎的鏡子雖彌漫了裂縫,但還是折射出了蒼穹上,似遮蓋了世界,遮蓋了眾生,仿佛神靈殘麵的半張浩瀚人臉。
殘麵閉目冷漠,高高在上,唯有一縷縷枯敗的彎曲發絲垂下。
那是這個世界與日月一樣的自然存在。
仿佛在祂之下,眾生皆為螻蟻,又如驚蟄,萬物生長的現象,被其影響,不得不改變。
而此刻,天色也在這神靈殘麵下,漸漸失去了光明。
落日的陰影好似黑色的霾,彌漫在城池廢墟內,覆蓋大地,仿佛要將一切吞沒。
雨更大了
隨著黑夜的逐步吞沒,風亦如此,傳出陣陣尖銳的嗚咽聲。
仿佛厲鬼的嘶吼,開始喚醒這城池內的詭異存在,使得各種毛骨悚然的聲音,攝人心魂般陸續的回應。
奔跑中的少年,腳步更快,動作更為急促,在這與黑夜的降臨你追我趕之間,他靈活的穿梭一條條街道。
直至,當他路過一處坍塌的屋舍,欲借力遠跳時,少年的瞳孔忽然一縮。
他餘光看到不遠處,一片殘垣中,似乎有一個人。
遠遠看去,此人衣著整齊,仿佛沒有任何傷勢,靠著牆壁坐在那裏。
最重要的是,對方身體露出在外的皮膚,竟顏色正常,不是青黑!
這樣的身影,在這城池內,除非是活人,否則的話是不可能出現的!
而活人……少年這些天,除了自己,沒有遇到第二個。
這一幕,讓他心神一震,很快似想到了什麼,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
有心前往,隻是身後如霧霾般的黑夜已吞沒而來。
少年有所遲疑,記住了這個位置,急速離開。
一路疾馳,終於在黑夜將其追上前,少年回到了他在這片城池的臨時居所。
那是一處地洞,裏麵很小,都是鳥毛。
入口的縫隙不大,成年人無法鑽入,唯獨少年這裏可以勉強進去。
在進去後,他熟練的用地洞內的書本石頭等雜物堵住了入口。
將其完全填滿的一刻,外麵的黑夜,刹那覆蓋而過。
少年沒有放鬆警惕,手中用力抓著鐵簽,屏住呼吸,蹲在那裏聆聽許久。
漸漸有異獸的嘶吼與淒厲之音傳來,偶爾還夾雜著詭異的笑聲。
直至有更清晰的嘶吼回蕩,在少年的緊張中,聲音好似路過般遠去,逐漸輕微後,他才鬆了口氣,坐在了一旁。
地洞內一片漆黑,少年默默的坐在那裏,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
他發了會呆,平息了一下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從身邊抓過一個水壺,抿了幾口,沒去理會外麵的聲音,將口袋裏的禿鷲取出。
在黑暗中,放在嘴邊一口一口的撕咬。
喉嚨裏傳來陣陣腥澀的味道,但他平靜的將其慢慢咽下,順著喉嚨把食物擠壓到了胃部。
而胃部此刻也在用力的蠕動,試圖消化緩解饑餓。
很快一整隻禿鷲被他吃下,少年深吸口氣,陣陣疲憊湧上全身,雙眼也慢慢閉上。
但他的手中,始終死死的抓著那根烏黑色的鐵簽,如一頭假寐的孤狼。
似乎有任何異常,他就會瞬間睜開眼。
此刻的外界,黑夜如幕,覆蓋了城池,覆蓋了大地,也覆蓋了這片蒼穹。
蒼穹下的世界,範圍極為遼闊,處於海外的南凰洲隻是其一。
整個世界具體多大,少有人知曉,唯獨那蒼穹上威嚴的殘麵,帶著強烈的震懾,所有人抬頭可望。
這殘麵具體到來的時間已無從考究。
人們隻是在一些典籍裏隻言片語的描述中知曉,在很久很久之前,這片充滿了仙靈之氣的世界,繁榮昌盛,生機盎然,直至……這張巨大的殘麵,從遙遠的虛空深處,帶著毀滅,吸引而來。
在到來的過程中,這片世界的眾生用盡所有方法去阻止,但卻全部失敗,最終隻有少數古皇主宰,帶著部分族人遺棄了眾生,選擇了遷移。
不久,殘麵到來,懸於天際,從此,噩夢降臨。
來自祂的氣息,彌漫了整個世界,山巒、大海、萬物以及眾生,甚至包括修士賴以修行的靈能,也都被其侵染。
萬物枯萎,眾生滅亡,百不存一。
從此之後,在這場災難中艱難活下來的人,將這半張人臉,稱之為……神靈。
將這片世界,稱之為末土,而古皇主宰去往的地方,被稱之為聖地。
這種稱呼,曆經多個紀元,一代一代傳了下來。
而神靈所帶來的災難,不僅僅是這些,祂的威嚴無時無刻不鎮壓著眾生,因為……
每隔幾年或者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祂都會不定時的睜開一次眼,持續數息。
每一次祂睜開眼看向的區域,那裏就會瞬間被其氣息強烈的汙染。
生靈塗炭,化作永恒的禁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