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全部照片
吳老師拍著杜皂的手說：顧全可寶貝那張照片了。你和老顧一樣，你比顧全更像老顧親生的。那張照片我都不知道被他收到哪裏去了，你和他一樣心思細，但也心思重。
杜皂說：爸擔心您。
吳老師說：是啊，他以為家裏一張顧全的照片都沒有，我就能忘了啊。你跟他一樣，欲蓋彌彰啊。不過當年我第一眼看見那個照片的時候，都替顧全捏把汗，擔心他追不到你。
杜皂那年大二，和顧全一樣在學校禮儀隊裏麵。禮儀隊的男生女生都是從軍訓的優秀學員裏麵挑選出來的，相貌，個頭，體態都是一屆學生裏麵最出眾的。大運公園奠基的那天，省市校三方領導都到了現場。當時顧書記還在主管學生工作，也是奠基儀式的負責人之一。禮儀隊全員出動，每人盯著一個領導，領導奠基前，給領導扛鐵鍬，領導奠基時，給領導遞鐵鍬。當年奠基典禮的位置就是這片中心廣場。禮儀隊的副隊長顧全特地把杜皂分給了自己的爸爸，但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他把自己分給了未來嶽父。杜皂姓杜，主管文教的市委副市記姓臧。奠基的時候，顧書記和臧書記偏偏挨在了一起。學校宣傳部的攝影師拍照時特地挑了一個最漂亮的禮儀隊女生入鏡，那個女生是杜皂。其中有一張，杜皂站在了她的兩個爸爸中間，顧全站在了未來嶽父的旁邊。
那次奠基之後，顧書記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家的兒子總是追著他想要宣傳部那天拍的全部照片，美其名曰禮儀隊留檔，但是反反複複提到要全部。顧書記更想不明白為什麼市委的藏副書記也跟自己的那個剛剛過了青春期沒有幾年的兒子一樣，跟他要全部照片，奠基結束後隨隨便便提了一次，過了幾天又讓秘書打了個電話。顧書記就知道這不是隨隨便便想要了。
杜皂忽然意識到了吳老師的用心……意味深長地叫了一聲：媽。
吳老師咳嗽了兩聲，倒不是因為杜皂這聲長長的媽叫到了她心裏，也不是因為天氣涼，而是一股煙味，嗆人。隔著幾個座椅，兩個男人在抽煙。杜皂看過去，其中一個男人，隻有一隻胳膊。杜皂本來想和吳老師離開，但兩個男人也隻是緊抽了幾口，就把整根煙抽完。一會兒又圍上來幾個男男女女或站或坐圍著那兩個男人。二三十米外，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老太太也走了過來。杜皂忽然意識到這團人就是昨天物業前麵的那團人。杜皂從他們的方言裏麵識別著關鍵詞，試圖拚湊起他們會議的主題：
不鬧事，不圍堵，物業是不會報警的……
警察也是說要協調嗎，這不是我們今天就是要協調嗎……
當然不能公布啊，反正死了人總要給個說法吧……
十萬太少了，他之前一年能攢下五萬，十年就是五十萬啊，五十萬有什麼不合理的啊……
低於三十萬，談都不要談啊……
有了這錢，夠在縣城置一出樓房，結婚娶媳婦用……
杜皂看著臃腫的鄭小慶攙著暮年的大慶媽，她怎麼也沒法把這個老太太和臧中民宿舍裏麵那個素淨的跪在地上女人連到一起。人群中的男人們開始分享著一盒大慶媽掏出來的紅塔山，杜皂扶著吳老師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