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家屬院的排汙管道壞掉了,上麵的好幾十戶在這個冬天麵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汙水這個事情了,生活用水沒處排放,於是坡上的人就把淘米洗菜洗衣服的髒水順著後坡往下倒,後坡下麵不是有一條排水溝嗎,那麼長的一條溝,一時半會兒也排不滿。後坡被倒上了髒水,走的人也就少了,大家都自覺從前坡下去,繞到廠區。
後坡的髒水越來越多,天氣越來越冷了,可走前坡的汙水管道還是沒有弄好,據說要跟北郊縣裏的係統連起來,問題就出在交彙的地方,怕這邊的弄不好,又把縣裏的主管道搞出問題,工程不是一時半會能修完的。建造隊剛開始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磨著洋工,天冷凍冰之後,連洋工也懶得出來展示了,刨了一半的溝就那麼光天化日的放在了那裏。
後坡的髒水漸漸凍了起來,從坡上到坡下,原來那條被砍了兩排樹走出來的坡道一下子變成了一道冰滑梯。剛開始的時候,隻有坡上的小孩發現了這個老天賜給的精彩,後來坡下的孩子也被吸引了過來。
大人們自知是髒水,不準孩子們去玩,但上著班的大人們怎麼能夠有能力憑借語言的力量讓他們的孩子自覺抵擋住大坡冰場的魔力呢。它就在那裏,太陽出來的時候,照在上麵光閃閃的,裏麵偶爾還有著菜葉子和破布頭兒,更加增加了它的迷幻色彩。大孩子門拿著破竹筐,破臉盆當做冰車,就那麼往下出溜著,有時候一不小心,加速度沒控製好,速度上來了,整個人就人仰馬翻了,盆也扣了,筐也折了,但仍然阻擋不了孩子們挑戰大坡的決心,越挫越勇。
臧青希望汙水管道永遠都不要被修好,隻要修不好,大坡就會一直在那裏,閃閃發亮著;隻要修不好,媽媽就會想方設法搬走。大慶哥每次來家裏聽錄音機的時候都會趁著媽媽不在物理把她抱在懷裏,讓她坐在他的腿上,但大慶哥從來不那樣抱著小慶,也不會讓小慶坐在他腿上。除了搬走,臧青最大的願望就是那台索尼的錄音機能夠壞掉,她寧可沒有錄音機。可是她漸漸發現,一時半會,媽媽也不會帶著她搬家。那個錄音機的開始鍵,她反反複複在沒有人的時候按來按去,可總也不壞。那個冬天剛剛開始的時候,這是臧青最關心的兩件事情。
臧青站在大坡冰場的起點,她聽到了杜建秋喊她回家吃飯,也看到小慶站在坡下終點衝她招手,示意她坐在冰麵上出溜下來,臧青剛剛做到冰麵上,屁股底下涼涼的,杜建秋的聲音卻更近了,好像就站在了她身後,要伸出手來一把抓住她,杜建秋的聲音更近了,臧青嚇得要站起來,卻腳下一滑沒有站穩,整個人一個馬趴摔在了冰麵上,向下滑了出去……
杜皂一個激靈從夢裏醒過來,屁股底下涼涼的,她伸手摸了一下床單,濕了一片,手上一股血腥味兒,她躺在自己的一片血裏麵。居然流了這麼多血,她清楚,血流幹淨了,這個事情就算過去了。流產的事情,她已經不是第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