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皂活到了三十幾歲仍然想不明白為什臧青當時非要在王矛死後殺死王盾的油條,但杜皂清楚,她就是從哪個時候開始覺得她怎麼也無法理解這個世界的,但是她一直努力去理解著。
也許臧青認為從油條出現的第一眼起,所有的事情就發生了轉折,如果沒有油條,就不會又後麵的一係列的事情。王盾的死不是所有事情的終結,油條的死才讓臧青覺得所有事情終於過去了。
但臧青錯了,三十幾年後,當鄭大慶幫杜皂從地上撿起那瓶礦泉水的時候,所有的事情就都卷土重來了,大慶,小慶,臧中民,王盾,不巧的是,杜皂覺得自己仍然是那個看不見的漩渦中心。
……
大坡後坡的冰凍的越來越瓷實了,天氣越來越冷了,廠裏卻沒有跡象想要修好前坡的下水管道。後坡的冰場變得越來越快樂,廠裏訪學的時候,不光坡上家屬院的孩子,連坡下家屬院的也會跑過來占領冰場,雖然這中間坡上孩子和坡下孩子還發生過幾場關於冰場所有權的爭執,但絲毫不影響大坡帶來的快樂。杜皂喜歡趁著廠裏放學前跑到後坡上麵玩。有時候杜建秋晚班或者早班,隻要不是下午班,就會把她提前從幼兒班裏麵接出來,這樣她就一個人有個專屬的冰場,也不用擔心被大孩子撞到。
臧青喜歡偷偷帶出來家裏那個破了底兒的搪瓷洗臉盆,坐在盆裏,沿著比較緩的那側出溜下去,剛開始慢慢的,後來在加速度的作用下越來越快,隻要不撞到樹上麵,就可以一直刺激的衝到坡地,最好能撞到那個軟軟的沙子堆上麵。
要是撞到了樹,那就更刺激了,有時候搪瓷盆會帶著人一起調轉方向,有時候搪瓷盆會翻掉把人扣在下麵,全看搪瓷盆的心情了。其實臧青偷偷拿出來的那個搪瓷盆並沒有特別破,隻不過杜建秋沒有不想讓補鍋碗瓢盆的把它補好罷了。杜建秋一直覺得,凡是不停消耗著的東西,就沒有修修補補的必要了,壞了就算了。其實杜建秋知道臧青偷偷用那個搪瓷盆當做小冰車,她隻是從來沒有說破罷了,有些小朋友的朋友的快樂是建立在她自己的小秘密基礎上的。但有些小朋友的痛苦,確實簡曆在一輩子不能開口的大秘密上的,秘密在心底越紮跟越深,永遠都不能拔出來。杜建秋知道那個盆底的搪瓷已經磕磕碰碰掉的越來越多了。
杜皂最大的秘密就是臧青,臧青最大的秘密,知道的隻有她自己和鄭大慶,還有那天在大坡上麵撞見他們的油條。
入了冬,那天很冷,但卻太陽很耀眼,杜建秋直了夜班,越是白天都在家裏麵,臧青也跟著她在家,吃了午飯,杜建秋本來想摟著臧青睡個午覺的,臧青靜靜地躺在她懷裏,杜建秋就慢慢睡著了。
臧青抱著搪瓷盆去後坡的時候沒有撞見一個人,後坡的冰場變成了她一個人的冰場,她沿著靠邊的緩坡那邊玩著她的搪瓷盆溜冰,卻沒有注意到,有個人從坡底的大路上走了過來。
臧青的搪瓷盆沒有控製好方向,還是一聲悶響撞在了半坡的一個楊樹上麵。坡地的人顯然是聽到了那聲悶響,抬頭向上望去,看到了臧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