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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月初一, 風雨如晦。
一輛淺紅色寶頂的油壁車碌碌行駛於高聳的宮牆間,駿馬鐵蹄踏在蒼青色的宮磚上,奪奪有聲。
車前懸掛著的錦緞車簾於朔風裏海潮般起伏不定, 帶來陣陣深秋時節的涼意。
端坐在車內的小姑娘被雨風斜斜撲到身上, 下意識地將手中捧著的那隻紫檀木錦盒擱在膝麵上, 空出手來攏緊了身上厚實的兔絨鬥篷, 小聲開口:“檀香,如今可出了北側宮門了?”
檀香聞言便自車轅上回過身來, 笑著答道:“小姐,雨日裏車行的慢些。還沒出宮門呢。”
她說著, 目光無意落在棠音席麵上放著的那隻紫檀木錦盒上,一張秀氣的小臉上笑意愈濃:“小姐可是迫不及待便要回府換上春日裏的羅裙, 試戴太子殿下贈給您的披帛了?”
她說著,忍不住又笑道:“也無怪小姐著急,畢竟這條披帛可是世所罕見的珍貴, 即便是後宮裏的娘娘身上, 也未曾見過比這條更為玲瓏剔透的。”
“這是南海鮫綃製成的披帛,自然會比尋常綾羅剔透許多。”棠音有些心不在焉地親上答了,又隨著她的話語也將目光落在手中的紫檀木盒子上。攏著披風的柔白指尖輕輕垂落,將盒蓋開啟一線。
深色的紫檀木底上,一條淺鵝黃的披帛別出心裁的疊成盛放的芍藥模樣, 似重重月色交疊在匣中, 蘊出淺淡清輝。
一眼看去, 便是任何妙齡女子都會喜歡的珍品。
可棠音卻輕蹙了蹙眉,一雙墨玉似的杏眼裏,湧上幾分淡淡的苦惱之意。
父親與母親教過她無功不受祿的道理,可太子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堅持, 她也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推拒。
上回,太子殿下贈她雪緞羅裙的時候,她是回了一副名家字畫與他。
可如今這鮫綃披帛舉世無雙,她又要以何物回贈,才不顯得失禮?
不知道父親書房裏的那方紫石硯——
她正這般想著,車轅上卻倏然傳來榮滿急促的勒馬聲,繼而車輦陡然一停,帶得她的身子都毫無防備地輕輕往前一傾,幸而及時扶住了車內隔著的小幾,這才不曾摔倒在車內。
隻是那擱在席麵上的紫檀木盒子卻無聲落下,重重砸在車轅上,沉悶地一聲。
裏頭那名貴的鮫綃披帛應聲摔出,正墜在車輪旁的雨地中,轉瞬便沾上了泥濘。
“榮滿,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檀香一急,忙抱怨了一聲,慌慌張張地自車轅上跳下,捧起了那條髒汙了的鮫綃披帛:“這可是太子殿下送給小姐的東西——”
“不是我不小心——”榮滿苦著臉小聲辯解,伸手指向道旁不遠處:“是我再不勒馬,就要踏了人了。”
檀香起初還以為他是胡亂找了個借口,可視線往宮道邊上一落,也是慌亂出聲:“這裏……這裏怎麼會躺著個人?”
棠音聽得兩人這般開口,心中也是微微一驚,也顧不上去看檀香手裏拿著的披帛,隻下意識地抬眸,往榮滿所指的方向望去。
卻隻見一人無聲無息地躺在雨地裏,身上那件半新不舊的玄色袍服已被雨水淋透,胡亂纏裹在身上。
即便是她們勒馬停車,發出了這般大的響動,那人卻仍舊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道旁,任由深秋裏寒涼的雨水澆打在周身。
仿佛是……早已沒了氣息。
棠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形,一張柔白的小臉轉瞬便褪盡了血色,忙顫聲對一旁的榮滿道:“快,快去稟告大理寺。”
榮滿也未曾想會在宮廷中遇到這等事,一時也有些慌亂,聽棠音這般開口,便忙自車輦上卸下一匹駿馬,匆匆往大理寺的方向趕去。
“小姐,這,這可怎麼辦?”檀香也被嚇著了,隻雙手捧著那條弄髒了的披帛,不知所措地站在棠音身旁。
棠音遲疑一下,還是冒雨步下車輦,提著裙裾匆匆往宮道邊小跑而去,嚇得檀香一壁手忙腳亂地為她打傘,一壁顫聲勸道:“小,小姐,這樣的場景,您還是別看了,不吉利——”
“可,可這人身上也什麼血跡,興許,還有救呢——”棠音這般說著,已小跑至近前,剛顫抖著俯下身去,伸手想去試他的鼻息,卻倏然望見,那少年在大雨中顯得冷白而無半點血色的手指,倏然輕顫了一顫。
微如蜻蜓振翅,但終究是落入了棠音眸中,令小姑娘那雙清澈的杏花眸染上了光亮。
“檀香,他還活著!快過來搭把手,我們一起將他扶到車裏去。地上濕冷,不能讓他再在這雨地裏躺著。”
棠音一壁說著,一壁便俯下身去,輕輕向他伸出手去,隻是指尖還未碰到他的衣袖,躺在雨地裏的少年,已緩緩睜開了一雙淺棕色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