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六月,乃是頭伏之月,暑氣正盛。
為了皇後娘娘的千歲禮,宮裏提前三個月已經開始打點。
為讓眾人避暑,特意將宮宴安排在宮裏背陰處的吉逢殿內。
雖然天氣熱,但是日子特殊,所以前來參加宮宴的王孫貴女們也都是盛裝而來。
她們經過一路馬車裏的憋悶,又在日頭底下走過一道道的宮門,到宮裏時都已香汗淋漓。
時辰尚早,皇後娘娘未至,眾人也不敢擅自進殿,隻在殿外的涼亭和回廊裏閑坐等候。
羅衫寶帶香風吹,一打眼是挺覺得賞心悅目,就是不能仔細看。
林汝行無聊時就喜歡研究別人的臉,此時看去,有不少人黛粉化就的眉毛少了半截,範陽粉在麵上斑駁氧化,紅藍花的口脂堆在唇上也大半脫色……
她將絹扇擋在頭上遮陽,小聲地跟身邊坐著的林頌合說話:“三姐,你看這天熱得小姐們都脫妝了……”
林頌合本沒在意,經她提醒便粗粗看了幾眼,隨後讓侍女冰藍從袖子裏掏出銅鏡來,一連照了好幾遍:“幸好我還沒有脫妝。”
轉頭又問:“你到底在脂粉裏加了什麼?怎麼都不掉的?”
“也不隻是粉中加了東西的作用,主要還是因為早上敷了麵膜,做好保濕再上妝才能更服帖呢。”
其實她是在脂粉裏添了點滑石粉進去,更貼更滑,不容易脫妝。
不過她不敢直說,林頌合對上臉的東西極其挑剔,若知道她臉上正塗著市麵上最便宜的“幹粉”,恐怕這會兒要罵她小氣。
“今日隻化了白妝,沒有胭脂,看著缺了點顏色,既然是夏日,感覺還是明媚些的妝容更適合,四妹說呢?”
林頌合終於照完了小鏡子,又讓冰藍收了回去。
林汝行悄聲說:“你看在我們對麵廊沿上坐著的小姐,她看起來塗了不少胭脂,連流下來的汗都是紅的。”
林頌合瞧去,果然,幾道紅印子都快流到了脖頸上,便將備用的新帕子拿了一條給冰藍,囑她委婉地去對麵提醒一下那位小姐。
“嘿,原來郡主早來了,我說剛才在殿前沒找到呢。”
她姐妹二人扭頭一看,是裴靖,身後還跟著路小姐。
林汝行笑說:“殿前人多還沒有坐著的地方,這裏頭頂上有藤蔓遮擋,又涼快又不曬,你倆早該來了。”
林頌合也挪了挪,讓了位置給她二人坐下。
路小姐自打坐下就一直偏頭盯著林頌合瞧。
林頌合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述英怎麼總是看我?”
路述英忙告歉:“失禮失禮了,三小姐真是貌美,連同為女子的我看得都移不開眼。”
裴靖也探出頭隔著路述英看過去:“我發現了,郡主跟三小姐的妝麵紋絲不動,不像我們的妝麵,太陽一曬,汗一出,都跟大花臉似的,要多醜有多醜,我都怕一會兒接駕時失禮呢。”
路述英也點頭:“我說哪裏跟我們不一樣,三小姐可也是用的範陽粉嗎?”
林頌合微微笑著:“一樣,隻不過四妹往裏邊加了點料,加之我少油少汗,湊巧了而已。”
裴靖爽朗笑著:“三小姐也太謙虛了,一言以蔽之,就是天生麗質嘛!”
幾人說笑的聲音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又陸續有幾位小姐過來同她們攀談。
林汝行心情大好,果然還是跟女孩子們聊聊護膚化妝有意思,哪怕她們發點牢騷抱怨,都是純真可愛。
難怪說少女情懷總是詩呢。
一群人正聊得暢快,打前頭突然跑來一個神色匆匆的小太監:“小姐們快些散了,殿下來了。”
“來就來唄,這路寬著呢,怎麼他過來我們還不能呆了?”
林頌合朝她皺皺眉,趕緊拽她到了殿前。
祝耽身後跟著陳士傑,陳士傑身後跟著葉沾衣。
葉沾衣身後跟著一個侍女,林汝行仔細看了好幾眼才看清楚,那不是祝耽的侍女叫秦清池的嘛?
咋進了宮不擺臭架子了呢?有本事再掐腰扭屁股地走兩步啊。
四人從她們方才坐著的廊沿下依次走過。
林頌合教訓她說:“幸虧我們離開了,不然三個男子從這兒路過,我們在兩邊跪拜行禮,豈不是更不好看。”
林汝行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
可是在殿前也免不了行禮啊!
好在祝耽體恤,大熱天的沒等大夥把禮拘到位呢就喊了平身。
她悄悄跟身邊的裴靖說:“靖啊,你說杏花公子的騷包體質是不是傳染給了太常卿?這大熱的天,這大紅的袍子,他也不怕捂出痱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