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趙首府上京。
皇宮禦書內,趙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看了看左首堆積如山尚未批閱的奏折,疲倦的歎了口氣。
“皇上,夜深了,用點夜膳吧。”
一個宮裝貴婦走到趙王身邊說道。
趙王心頭一熱,說道:“琳愛妃,你也辛苦了,陪朕一起吃點吧。”
琳貴妃為難道:“這恐怕不合禮製。”
趙王揮了揮手道:“此地就你我二人,管他什麼禮製,禮製規定後宮不得參政,可這些年如果不是貴妃幫著朕,朕早就累垮了。”
琳貴妃不敢再推辭,在一旁坐下了。
琳貴妃給趙王盛了碗稀粥,趙王吃了幾口,突然問道:“貴妃,你覺得朕是不是一個好皇帝?”
琳貴妃一驚,手一顫,勺中的湯羹差點潑出來,忙道:“皇上英明神武……”
趙王笑了笑道:“貴妃你不用驚慌,朕隻是一時感慨而已,你也不用學著那些朝臣對朕歌功訟德。曆來皇帝這個位置是最容易做也是最難做的,說容易,當個昏君自然是極為容易,但想當個好皇帝卻是最難的。朕有自知之明,朕能覺察出朝中弊病何在,但想要解決卻有心無力,不能算得是個有作為的好皇帝。”
趙王歎道:“朕這皇位是本朝來得最輕鬆的,先帝生平隻有兩子,而昌平王又從不與朕爭。所以朕自小立誓做一個一統天下賢明君王,等坐到了這位置上,才知道談何容易,僅朝庭內外各種瑣事就已讓朕焦頭爛額。三更入睡,五更上朝,朕何曾有過空閑日子。朕有時真羨慕昌平王,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琳貴妃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一些事情可以讓那些大臣處理。”
趙王哼了一聲:“那些大臣們事事存有私心,哪個都靠不住。”
琳貴妃覺得此事犯忌,不敢接口,屋內頓時沉寂下來。
趙王忽然問道:“名棠在平原郡還好吧?”
琳貴妃一驚:“皇上……”
“朕知道你與名棠常有書信來往,”趙王歎了口氣,“這兩年他與朕漸漸疏遠了,莫非是在怪朕至今不把他調入朝中來?”
琳貴妃忙離坐跪下:“皇上明鑒,家兄絕不敢有此意。”
趙王將她扶了起來:“朕也相信名棠不會是這種人。或許終究因君臣有別,加上他又在千裏之外任職,日子久了總有些生分了。還有北疆的郭懷,每次傳來的奏折都些官話套話,再也沒有了當年在京城中我等三人秉燭夜談指點江山的感覺了。對了,你們三人還是同鄉吧?”
琳貴妃應道:“是,我們是同一村落的。”
趙王嗬嗬一笑,回憶道:“那時朕剛登基,那一年科舉的文武狀元就是楚名棠和郭懷,而且成績遠超同試之人,朕看了一下,兩人居然還是同鄉,不由對他們大感好奇,於是就與曹總管偷偷溜出了宮,在一個小酒館中找到了他們,便上去與他們攀談。名棠與郭懷也都是豪爽之人,說了幾句,便拉朕坐下來與他們一起飲酒,談文論道,果然是兩個難得一遇的奇才,隻是那酒館的劣酒實在讓朕難以下咽,隻好讓曹總管快馬從宮中取來一壇貢酒。”
琳貴妃也笑了,這事楚名棠曾與她說過。
趙王繼續說道:“那郭懷嚐了嚐了貢酒,便抱在懷中再不肯放,名棠大急,與郭懷扭打起來,朕隻好答應送他們一人一壇,兩人這才作罷。說起來這二人酒量比朕差遠了,沒多久名棠就已酒意上湧,開始指點朝政,說了幾句,竟然開始罵起朕來,說朕是個昏君,荒淫無恥,直把朕罵得莫名其妙,如坐針氈。問了下郭懷,才知道他有個妹妹叫楚琳,未滿十六便給選秀官員強行選送進了宮裏,朕記下了你的名字,回到皇宮就命人將你找來。”
琳貴妃楚琳怎會不記得此事,當年她在所選秀女中並不出色,原本以為一生就此在宮裏終老,沒想到皇帝居然突然要見她,問了幾句後便將她封為嬪妃,直到哥哥進宮來見她時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趙王突然止住言語,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心中一股愧疚之情由然而生。論才能,她並不遜於她哥哥,多年來在政事上幫他頗多,論性情,楚琳也極為賢惠,由於她比較受寵幸,宮中眾妃包括皇後無不妒忌異常,常常聯合起來對付她,但她始終沒在自己麵前說過任何怨言。她沒有任何子女,多年前一次小產後,便再也未曾受孕。趙王一直懷疑那次小產是宮內某人所為,不然那蔡太醫也不會為她診斷後就不知所終,可此事始終查無實據。趙王時常在想,如果琳妃能生個皇子,朝中文有楚名棠,武有郭懷,大趙何愁不能走向中興。
楚琳讓趙王看得有些不自然,道:“皇上。”
想想那皇後所生的太子,趙王搖了搖頭,似乎定下了決心,突然起身說道:“愛妃,你跟朕來。
楚琳不明所以,跟著趙王進了禦書房的內室。
趙王在牆上一個凸出之處按了三下,一陣軋軋聲後,一扇門出現在兩人的麵前。
楚琳隨著趙王往下走了數十級台階才到了地底的密室,這間密室之大遠遠出乎她的預料,高有七八丈,長達數十丈,四周燈火通明,隻見一個白衣人背對著二人執筆在牆上描繪著什麼。
聽到有人走進來,那白衣人轉過身子。楚琳打量著他,此人年紀約四十餘歲,相貌平凡,神情略顯呆滯,可一雙眼睛卻英氣逼人,幾乎讓人不可直視。
趙王似乎對此人在此並不意外,隻是說了句:“你也在。” 回首簡單地向楚琳說道:“愛妃,這位是葉先生。”
那白衣人看了趙王一眼欲言又止,向琳貴妃拱拱手道:“參見琳貴妃。”
楚琳還了一禮,心中詫異,不知這葉先生是何許人物,在皇上麵前居然也不施禮。
這邊趙王指了指牆壁道:“貴妃你來看。”
楚琳向牆上看去,突然驚呼了一聲。
天哪,那是什麼啊。隻見整個牆上刻著一副龐大的地圖,足有數十丈方圓,山川河流無不曆曆在目。楚琳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家鄉熊耳山,不僅附近的官道標繪的清清楚楚,連山間小徑也用灰色線條勾勒出來,楚琳從小生長在那裏,這些小徑有的就連當地人都未必知道,可這張圖上竟無一遺漏!
趙王在一旁解釋著:“琳妃你看,這綠色表示著山川,這條是黃河,這裏是……”
楚琳直看得如癡如醉,忽回頭問道:“皇上,這圖是?”
趙王笑道:“貴妃應該知道我等所住的皇宮原是後漢王朝所建。這間密室是我朝太祖驅逐北方蠻族恢複上京後偶然發現的,圖中所繪精確無比,這是我朝最大的一個秘密,”他指了指一旁的葉先生,“葉先生師門世代守護此圖,並遊曆天下,不時根據各處實地變化修改此圖。”
葉先生歎道:“這些年來,我走的地方愈多,愈感到這圖的精確,真不知道前朝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製成了這圖。”
楚琳向葉先生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楚琳在此替大趙國多謝葉先生了。”
葉先生也回禮道:“久聞琳貴妃賢德之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趙王指著地圖說道:“貴妃你看,當今天下,四分而治,北趙南齊,東吳西秦,以我大趙國形勢最為嚴峻,四麵受敵。南邊與南齊和東吳隔江相望,西境與西秦國劍拔弩張,北疆和胡蠻已交戰多年,牽製著我朝一半精銳之師。但其中仍以秦國威脅最大,秦人素來民風剽悍,朝中猛將如雲,再看我朝兵力布防,南有楚名棠,水軍操練得法,將南齊東吳壓製得多年未曾動彈,北有郭懷,與胡蠻屢戰屢勝,若不是西秦牽製,早已出塞追擊,惟有西線統領方令明是相國方令信的族弟,才智平庸,若不是西秦宮庭多次劇變,無暇東征,我朝早已岌岌可危。”
趙王對楚琳說道:“朕早已知道你想將楚名棠調入京來,但南線還是少不了他,你替朕傳話給他,朕封他為平原太守兼南線大營統領,給他三年時間,給朕培養出幾個能獨擋一麵的水軍將領,朕便讓他回京為相。另外朕明日準備調郭懷為兵部尚書。”
趙王憐惜的說道:“琳妃,朕知道你在後宮吃了不少苦,日後萬一朕有個三長兩短,後宮那位必然不會放過你,有楚名棠和郭懷在朝中,朕便放心多了。”
楚琳流淚拜道:“多謝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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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朝,趙王看著殿下眾臣,說道:“眾卿家,吏部張尚書前日病逝,兵部王老侯爺年事已高準備辭去尚書一職,這兩部不可一日無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