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將軍,為何非要半夜三更將我們拉到此地,明日一早再起程也不遲啊。”北疆大營約十裏外的一個小樹林中,馮遠忍不住對楚錚抱怨道。這些日子他一直隨著精銳營操練,早已疲憊不堪,難得今晚統領大人高宴為京中來人洗塵,楚將軍也去了,馮遠正暗喜能睡個好覺了,沒想到還沒等他上床楚錚便回來了,將整個精銳營急匆匆地拉到這裏。
“就你多嘴。”楚錚斥道。
一旁灰胡兒的首領齊伍笑道:“馮校尉,楚將軍已在統領大人麵前許諾,我等三日內要夜襲北疆大營。若是白天起程定瞞不過大營眾位將軍的耳目,他們知道得越少對我等越是有利。”齊伍這段時日可謂意氣風發,楚錚已答應他不用再回呂問天那邊了,等此次戰事結束便帶他一同回京。一想到這麼多年的苦日子終於熬出頭了,齊伍做夢都笑出聲來,自己從懂事起就生活在北疆這個窮苦之地,去過的最繁華之地也不過是距北疆大營百餘裏的一個小縣城,聽說京城光百姓就比四五個北疆大營的人還多,實在想象不出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是何等的壯觀。
齊伍腦中突然閃現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身影,唇邊不禁露出分笑意,兒子也不小了,自己還從沒送過一件象樣的東西,到了京城他想要什麼老子就給他買什麼。對了,漢人好象有句話叫糟糠妻不可棄,孩子他媽這些年跟著自己也受了不少苦,決不能把她丟在北疆不管了。雖說自己外表象胡蠻難免會受人歧視,但隻要跟隨楚將軍,加上京城的王老統領仍老當益壯,自己是他老部下了,有這二人護著,天下盡可去得。
“展仲群,齊伍,你二人傳令下去,今晚大夥就在此地安歇。”楚錚這邊下令道。
展仲群和齊伍應了聲是,領命離去。
“小許小馮,今晚由你們麾下執法隊擔負警戒,並督促精銳營所有人等搭好帳篷後立刻歇息,不得隨意走動。”
“遵命。”
許唯義和馮遠帶著五十名軍士圍繞著小樹林布下十餘個哨位。這片小樹林他二人倒是來過的,那些武林中人個人騎術倒還不錯,但在長途奔襲中仍要保持緊密隊形就有些強人所難了。為了解決這毛病,楚錚三天兩頭將這一千多人馬拉出大營操練,命他們全力馳騁,自己則如放馬一般騎著火雲駒前後轉悠,見哪處隊形散了就趕過去揮鞭將其抽回原位。這小樹林便是眾人時常稍作休憩的所在。
二人回到林內,隻見武林群豪和灰胡兒們正在搭建帳篷,見他二人來了,至少數十位武林中人目露凶光。
馮遠心中不快,怒喝道:“看什麼看,還想到本將軍手底受罪麼?”這些人相互看了看,不約而同低下頭去,他們都是在執法隊中吃過大苦頭的,對馮遠的手段仍心有餘悸。練武之人一般的皮肉之苦倒是不怕,可馮遠的手段也太陰毒了些,整人的手段花樣百出,如有一種就是先將不聽號令之人點了穴道,剝得隻剩褻衣褲扔到雪地中凍得半死不活,再將其放入熱水中舒舒服服的泡上半個時辰,待膚色通紅又將此人吊起來用習羽毛搔其脅部和腳底板,此時人的肌膚異常敏感,癢意直透人心肺,遭受此刑之人任憑他百尺剛也變成一團繞指柔。
馮遠走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對許唯義說道:“小許,你我都是奉了楚將軍之命才得罪了這些武林中人,連那些整人的手段也是向他學來的,可他們怎麼全把怨氣對我們來了?”
許唯義哼了一聲:“你現在才想到啊。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讓你我隻是一個小小的校尉,隻有聽命從事的份兒。”
馮遠一拍大腿:“我說呢,每次我們把那些人整得狼狽不堪,楚將軍就來出來假惺惺地做好人,還裝模作樣的訓斥我們幾句,這也太氣人了。”
許唯義拍拍他肩膀:“身為下屬,自然免不了要替上司背黑鍋,就看值不值了。反正楚將軍是楚家內定的下任族長,日後肯定封侯拜相,也許黑鍋背得越多,你的前程越是遠大。”
馮遠想了想道:“嗯,你番話聽來狗屁不通,可細想一下還是有些道理的。以前隻是覺得與楚將軍趣味相投,雖然他時常欺負我,可為他辦事還是心甘情願,並沒有多去考慮他是楚家公子還是方家公子。如今想來多少與此有些幹係,若他隻是個普通官員之子,就憑他比我還小就當我上司這事我就不會心服,非與他折騰個一年半載不可。”
許唯義無奈地搖搖頭,遲疑了會兒道:“小馮,有些話我不知應當不應當講。”
馮遠詫異道:“你我都十幾年的好友了,有什麼不能說的。”
“以後在楚將軍麵前你還放尊重些吧。此地不是上京城,在禁衛十一營時營門一關就算鬧翻天也無人敢管,可在這裏,北疆大營的人對禁衛軍總抱有一些偏見,你再這麼胡鬧既有損禁衛軍名聲,對楚將軍也無益處。”
馮遠看著他半天沒說話,許唯義強笑道:“我隻是隨口說說,你別往心裏去。”
“那倒不至於。隻不過你這番話極為耳熟,好象跟臨行前我家老頭子交待差不多。”馮遠撓了撓頭,“莫非當時你就在窗外牆角邊蹲著……”
“啊我想起來了。”馮遠突然叫道,“你對我小妹垂涎已久,是不是半夜潛入我馮府……”
許唯義見自己苦口婆心地勸解竟換來這樣一番話,頓時怒火中燒,一腳飛踹過去。馮遠反應極快,忙側身閃開,口中還叫道:“小武你幹嘛,別急啊,這事可以商量的。”
“商量個屁!”
兩人一路打鬧鬧地來到楚錚帳篷內。楚錚正在整理包袱,見狀長歎一聲:“你們兩個兔崽子能不能象個軍官的樣子,簡直連那些灰胡兒都不如。”
若在平日馮遠聽到楚將軍這麼貶低自己定要辯上一辯,可話到了唇邊忽想起許唯義方才所說的那番話,突然覺得有些顧忌,不敢再鬧,規規矩矩地站到一邊。
楚錚沒聽到習慣的聒噪聲,心中著實有些奇怪,不禁抬頭看了他兩眼。馮遠沒來由的有些慌亂,咳嗽聲道:“啟稟將軍,外邊已經上哨完畢,還有何吩咐?”
楚錚覺得更古怪了,看著馮遠若有所思,過了片刻方道:“小馮你去看外麵看一下,眾人若都安頓好了,叫齊伍和展朱二人到本將軍帳中來一趟。”
“遵命。”馮遠畢恭畢敬地應道。
楚錚目送著馮遠離去,忽道:“小許,你方才對小馮說了些什麼?”
許唯義一驚:“屬下沒說什麼啊?”
“還敢騙我。”楚錚冷笑一聲,“你二人跟隨我時間也不短了,這點我還看不出來麼?似方才我那般說話,他心中定是不服,可今日卻如此安分,豈不咄咄怪事。”
許唯義強笑道:“將軍明見,屬下隻與他說了將軍如今統率著武林義士和灰胡兒,這些人絕非禁衛軍可比,再象以前那般沒大沒小會讓將軍有失威嚴。”
楚錚看著許唯義搖了搖頭。許唯義被看得心頭發慌,渾然不知做錯了什麼。
“小許,”楚錚忽道,“論才幹和能力,你遠在小馮之上,禁衛十一營中隻有伍紹一或許能略勝你一籌,不過他也隻比你多一個穩字。可較之你二人,我卻始終偏袒小馮多一些,你可知為何?”
許唯義默然。馮遠是禁衛軍中有名的惹事生非的高手,可無論他惹來多大麻煩,楚錚都為之解決,雖說事後免不了一頓痛罵甚至拳打腳踢,但明眼人都可看出,楚將軍對馮遠著實愛護有加。
楚錚似知道他不會回答,說道:“小馮心無城府,性子耿直,在我麵前口沒遮攔,無所不言,不象你們始終有所顧忌。說起來他由此受我責罰最多,可這小子卻屢教不改,久而久之我反倒喜歡上他這種性格,感覺就如與自家兄弟鬥嘴一般……”
楚錚沉默片刻,聲音忽轉低沉:“小許,你也出身官宦世家,應知世家中就算親兄弟之間,平日裏說話亦留幾分心眼,難得小馮從不將我當楚家五公子看待,他就似一塊璞玉,全然未被權勢利欲所染,這等人極為難得……你就不要從中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