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手站立在落地窗前的南風瑾聞言,轉過了頭:"帶回來了?"
張助理有些為難道:"陳小姐她……她不願意跟我們回來,說是……自己帶著孩子現在過得很平靜,希望我們不要再去打擾她。"
南風瑾默聲數秒,"什麼地方?"
張助理:"……涼市的海景公寓。"
涼市的海景公寓,是曾經他們一同去過,陳恩瑞說老了以後,想要跟他一同定居的地方。
張助理忖度了一下,張了張嘴,"我現在就安排司機?"
南風瑾半晌後,揮了揮手,"去吧。"
很多時候,就連張助理都沒有辦法理解,南風瑾對於陳恩瑞沒有底線的縱容和寵溺究竟是為了什麼?
明明,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南風瑾並不是那種會為了感情而喪失理智的人。
車上的南風瑾處理了半路的文件,神情專注且認真,宛如是行走的工作機器。
張助理看著行駛到涼市地界的提示牌,轉過頭想要提醒一下南風瑾目的地快要到了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張助理得出他已經睡著的理由很是簡單。人人都知道南先生喜怒不形於色,卻鮮少有人知道,他多數時候睡著的時候會是眉頭緊鎖。
這麼多年來,南風瑾已經越來越少會夢到兒時的場景,但每一次都會讓他感到靈魂都在顫動。
生性薄涼,喜怒不顯的人,往往都是全部的軟肋和仁慈都被從骨血中拆掉的人。
南先生自幼就是眉目清秀俊俏的少年,藝術天賦極高,他那雙手天生就是用來拉小提琴的,曾經被自己的啟蒙老師盛讚十年之後,必定能夠揚名立萬。
在那段沒有任何光亮可以照進來的時光裏,悠揚的琴聲就是他全部的希望。
每次被暴怒中的父親摔打,他寧願帶著滿身滿臉的傷痕去學校,去經受所有人揣測和異樣的目光,都要很好的保住自己的手。
學校的老師曾經不止一次的把他單獨叫到辦公室,詢問他是不是在校外被人欺負了,不然怎麼會三天兩頭的帶著傷痕來學校。
小風謹告訴她:"老師,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我沒事。"
這話,老師自然不會相信,"這樣,你讓你父母來一趟。我跟他們了解一下情況再說。"
南風瑾自幼聰明,學習一直都是班裏拔尖的,平日裏也從不惹是生非,所以他的話,老師很少起疑。
他便利用這一點告訴老師:"他們……都在外地工作,沒有時間回來。"
所以每一次的談話,到了最後,都是不了了之。
隻是這話不知道被那個在門口偷聽的頑童知道,之後便在班級裏逐漸傳揚開,被班裏女同學冠以白馬王子稱號的南風瑾,實際上是個連走路都會經常摔倒的傻子。
當這話傳到南風瑾的耳中後。他也不過是沉默了數秒鍾的時間,隨後便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繼續在空蕩的教室裏練琴。
那時,他還隻是性子比較沉默內斂,真正讓他改變的開始,是源於……
那天放學,他柔弱的母親滿身狼狽頭發淩亂的衝進排隊放學的隊伍找到了他,讓他這兩天不要再回家了,把口袋裏的錢塞到了他的手裏,讓他找個地方躲起來。
南風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隱約也能猜到些什麼。
他握住了母親的手:"媽,我們一起走吧,不要再回去了,我會長大,我可以照顧你。"
母親抱著他哭,在眾人異樣的眼光中,還是放開了他的手,"我不能走,你爸爸他……他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
南風瑾握緊了她的手臂,冷靜的問道:"你想要被他打死嗎?!"
母親搖頭,"不,他不會的,他隻是……隻是偶爾會管不住自己的脾氣,等他冷靜下來,等他冷靜下來他就知道錯了。"
南風瑾拿著錢,在大小的街道上逛了一圈又一圈,等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自己回了家。
透過細小的門縫,他看到被打的丟了半條命的母親。
南風瑾像是瘋了一樣的上前阻止,卻被暴戾下的父親按在地上被一同毆打。
當木椅重重的砸在他的手臂上,南風瑾發出了劇烈的慘叫聲。
"……他的胳膊粉碎性骨折,即使做了手術,但神經的受損已經造成……孩子還年輕,恢複的也會快上一點,日常的活動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你說的小提琴恐怕是不行了……好好跟他說說吧,再換一個興趣培養。"
再換一個的興趣培養?
閉著眼睛的南風瑾聽著耳邊母親的哭泣聲和父親所謂的懺悔聲,一直都沒有睜開眼睛。
等他出院的那天,在房間裏,南風瑾親手砸爛了他珍之又珍的小提琴,麵對著地上的狼藉,他一隻手麵無表情的把它們處理進了垃圾桶。
這一天,他親手砸爛了照進昏暗中的那束光。
南風瑾骨子裏的乖戾和冷厲,全部源自於他那個暴力的父親,還有……一個永遠都會因為"愛"而原諒的母親。
他人生的觀念和處世準則中,隻有一點:愛者欲其生,恨者欲其死,沒有對錯,沒有是非。
後來在醫院躺了整整一個星期,等兩個星期後再次回到校園的南風瑾,胳膊上纏著繃帶,至此再也沒有碰過他鍾愛的小提琴。
"先生,先生……海景公寓到了。"張助理輕聲喊道。
南風瑾按了按眉心,眸光深沉的朝著外麵看了眼。扯了扯領帶,下車。
有些夢境,太久沒有回憶過,乍然想起,會敲得腦袋生疼。
"南……南先生?你是來找恩瑞的?"
住在附近的一位老太太看到熟悉的麵孔,便好奇的問了句。
南風瑾記性很好,即使是那年沒見,也很快便想起了這人是誰,"她在裏麵?"
老太太笑嗬嗬的點頭,"在裏麵,我還在奇怪……那姑娘怎麼一個人帶著孩子就來了,問她你怎麼沒有跟著來,還一直不說話,是鬧別扭了吧?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喜歡生氣,等到了以後才會知道,這老來的伴是多重要的一件事情。"
老人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張助理卻看到南風瑾聽得很是認真的回了句:"老人家,她不是我的妻子。"
老人一愣,"不是,那……"
南風瑾邁步走了,張助理隻好解釋了一句後,也跟著離開了。
留下老人家一個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今天早上這見到陳恩瑞的時候,不是還說……那孩子是她跟南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