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銅錢(1 / 2)

春風夜雨,本該是文人墨客眼中最美好的一個夜晚,可湧金門四處卻喊殺震天,血流成河。

燕青和朱武等一眾弟兄已經逃散,各自尋找著生路。

他們猶記得當日離開之時,宋江為他們流下的兩行熱淚。

讓我們把時間往前麵推上一推,宋江將這些生死弟兄送走之後,隻覺得靈魂頓時空了大半,仿佛自己大半生堅持努力的目標沒有了,整個人的魂魄被抽掉了一般。

他原本隻不過是鄆城的一名小小押司,因為又矮又黑,人稱孝義黑三郎,從殺死閻婆惜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墜入了真正的黑暗世界之中。

他成為了梁山軍的大頭領,打出替天行道的旗號,義字當先,急人所急,招兵買馬,以致於擁有了讓朝廷正眼瞧自己的實力。

可如今呢?

弟兄們死的死,殘的殘,走的走,偌大梁山已經分崩離析,隻剩得他孤家寡人一個,若真要追究起來,造成目今這等狀況,大部分原因要歸咎到他的身上,或許弟兄們敢怒不敢言,但今後史書和後人的評判,大抵如是了。

他在軍營裏實在呆不下,總覺著那些死去的弟兄們,又回來了,整整齊齊地站在他的身後,用詭異而悲慘的笑容,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的心裏發涼,不敢獨自留在營中,便帶著李逵,來到了軍營外的一處道觀。

道觀有道庭祖師鎮壓,他或許能夠擺脫這些弟兄們的叨擾吧。

可越是安靜,他的心中便越是躁動,委屈和悲傷慢慢將他的靈魂淹沒,對著三清祖師的塑像,他竟然哭得一塌糊塗。

世人皆以為梁山中人義字當先,快意恩仇,做得好多大事,一個個都是個頂個的英雄好漢。

但梁山中的弟兄們,從來不敢自稱為英雄,隻敢說自家是好漢,因為英雄是別人的英雄,所做之事起碼能夠為國為民,但好漢,隻為了自己。

若細數梁山好漢,你會發現一個讓人極為震驚的事實,梁山軍中有很大一部分弟兄,若用世人的標準來評判,都應該稱之為壞人!

晁蓋、裴宣和歐鵬是做殺頭買賣的造反派,周通、燕順這等樣的本是土匪惡霸,石秀和焦挺是市井之中遊手好閑的搗子,張青和孫二娘則是開人肉作坊的,宋江、戴宗和柴進都是遊走在灰色地帶,黑白通吃的人物。

認真追究起來,他們哪個手底下沒有幾條無辜的人命?他們跟高衙內、西門慶和毛太公這樣的壞人,又有何差別?

咱們說扈三娘,好好的一個巾幗英雄,全家被殺,自己又被活捉,最後卻被強逼著嫁給了矮腳虎王英這樣的變態。

秦明,好好的一個軍官,勇武過人,前途無量,最後卻被宋江和燕順等人陷害,隻能上了梁山。

似秦明這等有著大好前途,卻因為梁山需要他們,為了賺他們上山,被宋江等人陷害得家破人亡的,難道還少嗎?

似玉麒麟盧俊義這樣的豪傑,不也一樣被陷害上了山嗎?

上了山之後,宋江總是一副假惺惺的姿態,說什麼“倘蒙將軍不嫌草寨微賤,情願讓位。”

可到了最後,他讓給誰了?

再說了,這些人本來就有著羨煞旁人的生活,若不是遭你陷害,又何必被逼上梁山?

他們總是說官逼民反,不得不反,是被逼上的梁山,可事實上,這些人當中很大一部分,不是被這個社會逼的,是被梁山逼上了梁山!

世人稱他呼保義,及時雨,樂善好施,可隻有夜深人靜之時,他才會直麵自己的陰暗,他才是最自私的那個人。

其實他心裏一直想要做官,最大的夢想也是做官,做朝廷認可的官。

梁山聚義,呼嘯山林,做出一樁樁一件件大事,也不過是為了讓朝廷看到他的力量,看到他的價值。

所以招安之後他不餘遺力地南征北戰,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得到朝廷的認可,他從骨子裏就是個狗才。

而所有的這一切,也是害得弟兄們身敗名裂,不得善終的原因,直到弟兄們終於醒悟過來,棄他而去,他才愧疚懊悔。

抬頭看著三清祖師,宋江掛著熱淚,心裏卻隻有憤怒,因為他做了這麼多,落到了這步田地,祖師的眼中卻隻有淡漠,沒有佛祖和菩薩眼中的悲憫,他甚至覺得自己不該找道觀,而應該找個寺廟。

弟兄們棄他而去,卻又不惜性命深入敵城,為了救一個蘇牧,他的心裏如何能夠平衡!

這些弟兄們去救蘇牧,是為了償報蘇牧的恩情,而他宋江欠了弟兄們這麼多,他卻從來沒想過要償還。

“祖師,事已至此,何以心安?”他喃喃自語著,想著的不是如何補償這些弟兄,而是想著做些什麼,才能讓自己不再受到良心的譴責,才能讓吊在自己身後那無數的陰魂,遠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