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州的中軍大帳立著如槍的帥旗,在獵獵寒風之中,彷如孱弱單薄的王者,不屈地昂著高貴的頭顱,妄圖挑戰上天的尊威!
大帳周圍已經戒嚴,事實上沒有主帥的命令,尋常軍將士根本就無法靠近。
今日的天氣不錯,豔陽高照,氣溫回暖,然而大帳裏頭卻燃著有些誇張的大火盆子。
因為堪稱大焱北伐軍的三大巨頭的,同時也是年齡加起來接近一百六十歲的三大老頭。
童貫已經不年輕了,坐鎮西北邊境的種師道老相公也垂垂遲暮,低調了十幾年的曹國公更是六十餘的高齡。
長年的征戰,渾身的舊傷,還有各種積鬱和隱疾,讓種師道老相公有些畏寒,而曹國公居家太久,也得了老寒腿風濕病等慢性頑疾,童貫雖然意氣風發,實則身子也是吃不消的。
他們之所以封鎖中軍大帳,與其說是為了保密軍機大事,不如說是不想讓麾下將士們看到這幾個大火盆子。
作為北伐軍中的三駕馬車,大戰開啟之前,他們必須保持最良好的精神麵貌,展現出軍人該有的精氣神來。
眼下雖然已經拿下雄州,得了立足之地,對涿州展開了攻擊的態勢,但遼國的軍隊也開始大舉南下,據可靠線報,此次領兵的乃是遼國大將耶律大石和蕭幹,兩位都是遼國赫赫有名的驍將。
雖然大焱集結了數十萬大軍,但童貫上一次北伐,遭遇了數萬大焱軍被數千遼人殺得落花流水的千古笑柄,所以縱使遼國內部已經接近分崩離析的邊緣,但大焱軍方也不敢抱有太樂觀的態度。
他們的底氣並非來源於自家的數十萬軍隊,而是來自於與北麵蒙古部族的結盟。
在他們看來,與蒙古結盟,南北呼應,首尾夾攻,將使得國內水深火熱的遼國無法兼顧,一舉定下勝局。
若關鍵時刻,西夏也能夠落井下石,給奄奄一息的遼國來個致命一擊,那麼非但能夠收服燕雲,說不得還能一舉將遼國徹底拆掉!
然而遼國延續至今已經一百多年,他們吸納了北地漢兒們的農耕技術,可是修建城池,定居下來,生活方式的改變,以及引進南朝官員管理製度,甚至文化教育等因素,遼國的軍隊其實正在飛速喪失他們引以為傲的遊騎戰術優勢。
奢靡安樂的生活,腐蝕了遼人的弓刀,常年被豢養在馬廄裏的神駿戰馬,已經沒有了雄健的軀體,無法再承載因為享樂而滿身肥膘的遼國騎士。
美酒和佳肴已經滲透到勇士們的腦子裏,使得他們不再如同野狼一般警覺,隻能像肥碩的老羊,走路都不再挺拔。
時來天地皆同力,內憂外患的遼國已經是遠去英雄不自在,這就是大焱收複失地的最佳時機,就是大焱打敗糾纏了百年的宿敵的最好缺口!
然而越是麵對這樣的優勢,童貫就越是小心翼翼,生怕再重蹈覆轍,若今次再敗,他那異姓封王,建立千秋功業的夢想可就要徹底破滅了。
種師道是整個西軍的天柱,雖然他的身軀已經不再挺拔,但他的靈魂仍舊支撐著整個西軍的悍勇,然而這次北伐關係著大焱的百年大業,若能奪回燕雲,這便是大焱開國至今最偉大的壯舉和武功!
所以他不得不變得謹慎起來,甚至對於戰爭的思量,比童貫還要更加的謹小慎微。
至於曹顧,他的任務本來就是調和兩位大佬之間的關係,充當緩衝,所以兩位大佬不吵不鬧,他也是樂見其成的。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但並沒有牽涉到軍機大事,曹顧說了些京中紈絝子弟的笑話,順便提起了董立武那不成器的寶貝兒子董彥超。
種師道也是笑著附和了幾句,他已經跟老兄弟董立武敘過舊,心情也不錯,難得露出笑容來。
既然曹顧牽起話頭來,童貫也不敢在曹國公麵前裝大,一時間三人斷斷續續閑聊著,氣氛倒也不冷清。
這樣的開場很是柔和,而後便漸漸開始進入正題,商討今後的戰略戰術。
這個時候,種師道和童貫也就不出所料地出現分歧了。
大軍北伐的大體路線已經沒有太大的爭議,拿下了雄州之後,以雄州為根據地,一路北上,將郭藥師常勝軍占據的涿州易州和莫州拿下,便能夠直逼幽州。
涿州與幽州相距百裏,途中一馬平川,如今得益於蘇牧獻上的打草穀練兵法,嶽飛等組建起了完善而強大的先鋒斥候遊騎兵團,而且不誇張的說,這幾個營團堪稱勇冠三軍,說是尖刀利刃都不以為過。
早在太宗時期的幾次北伐,都是以幽州為燕雲的突破口,這是根據地理位置和軍事戰略做出的最佳決策,所以能夠一直沿用。
雖說水無常形而兵無常勢,但短短數十年間也不可能滄海桑田,這些山川關隘仍舊屹立不倒,地理位置和軍事價值沒有發生改變,對付遼國用戰略老路線也是情理之中。
童貫和種師道的最主要爭議,則集中在了占據涿州易州莫州三地的郭藥師。
郭藥師乃遼東怨軍的元老之一,雖然如今怨軍已不複存在,郭藥師麾下的怨軍也更名為常勝軍,但他在常勝軍之中的威望還是極其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