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凱旋,按說皇帝該當率領文武百官出城至郊外迎接,以示慰勞,當然了,有時候也會派遣大臣出城迎接,也稱之為“郊勞”,之後便要在太廟、太社等告祭天地祖先,並獻捷獻俘。
然而官家卻沒有出城迎接,隻是派了蔡京率領文武百官,將童貫的凱旋之師迎回皇城,自己則在宮城之內迎接主要的將領,這大抵也是顧及到眼下國情以及老百姓的怨氣。
凱旋和告祭貢獻等繁文縟節,蘇牧自然是沒有太多心情去理會和思考的。
他本該在想趙劼會不會召見他,見了麵又會是何等樣的一種情況,但此時他卻沒有想這些,他隻是在回想剛剛轉頭的那個回眸。
是的,他一直是個善於觀察的人,這也是一個密探的基本素養,作為密探頭子的蘇牧,在這一方麵從來都不弱於人,他早早就發現了高台上的李師師。
或許今日的他並不算出眾,但李師師這朵汴京之花,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那麼的引人側目,所以想要發現她的存在,其實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難。
他心裏想著的不是李師師那仍舊驚豔出塵的風姿,而是糾結著自己不該回頭,不該給她這個目光。
好在蘇牧曆經了北方的戰爭,心性早已修煉得如同冰凍的磐石,很快就將這種念頭驅逐出腦海了。
曾幾何時,他確實對李師師有著別樣的好奇,但也僅僅隻是對曆史上這位第一名妓敬而遠之,兩人之間剩下的,或許也僅有這些了吧。
他將心思收回來,往前頭望去,依稀見得童貫與種師道並駕齊驅,不遠處就是宮城的禦道,禦道的盡頭,便是當今官家的禦駕所在了。
禦道兩側早已排列著皇城司的千牛禁衛,稍遠些就是天子儀仗,所有人早早下了馬,除了高級將領,其他人都留在了外城。
童貫和種師道早就特意囑咐過,蘇牧必須要跟他們一同入內,以便應對官家的召見,蘇牧對此也並沒有太多的異議,畢竟該麵對的終歸還是要麵對的。
進入了宮城之後,文武百官和禁衛反而比凱旋的將領們人數多上一大截,而且禦道早已被裝飾,顯得有些逼仄,雖然平坦筆直,但給人感覺很壓抑,就像通往山峰的一條險道,一不小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種師道不動聲色地放慢了腳步,如此一來,童貫就能夠領先他半個身位,第一個接受官家的慰勞。
童貫對此自然心存感激,他的臉膛變得紅潤,仿佛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和狂喜一般,雖然他隻是目視前方,但所有人都能夠感受到他的意氣風發,就好像他終於一雪前恥,將北伐之功牢牢掌控。
經曆了這一場北伐,童貫不再張揚跋扈,反而變得低調謙遜,這反而讓文武百官感到非常的不安。
不安的並不僅僅隻有這些官員們,蘇牧的心底也湧起一股煩躁的感覺來。
長年累月的內功修煉,已經讓他的定力修煉到了極致,更讓他的五官六識異於常人,蘇牧的不安絕對不僅僅來自於這個莊重嚴肅的排場,更多的卻是一種對危險的感知!
蘇牧微眯著雙眸,細細掃視著四周的環境,按說這裏是宮城,是整個汴京守衛最為森嚴的地方,換個說法的話,官家在哪裏,哪裏就是守衛最為森嚴的地方,這裏又怎麼會出現危險的感覺?
每個禁衛的臉色都如同刀削斧刻,他們就如同一座座雕像,紋絲不動,從他們的身姿和表情,根本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那些個官員肅然而立,所有人的焦點並非在童貫的身上,而是在禦道盡頭的皇駕那廂。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然而蘇牧的耳中,那歡慶的音樂開始漸漸消息,他仿佛入定了一般,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
微閉著眼睛三兩個呼吸之後,蘇牧陡然睜眼,快速地掃視著四周的環境,卻如何都找不到危險的來源。
可就在這個時候,走在前頭的童貫突然停了下來,他猛然轉頭,往禦道左側的一處角樓上望去!
“咻!”
一箭破空,突兀得讓人措手不及,那致命的白羽快若迅雷,目標竟然是,種師道!
竟然真有人混入宮城來,就在距離天子聖駕五百步開外的地方,刺殺凱旋歸來的種師道!
所有人都驚呆了,很多人都不明白,為何刺客會選擇在這裏行刺,然而細想一番也就釋然了。
從北方出發以來,一路上種師道和童貫都是軍隊的核心,他們都有親衛重重保護,也就隻有這裏,才能夠讓他們脫離親衛!
可問題是,刺客到底什麼來頭,竟然能夠混入到宮城內部,那處角樓安插的可是皇城司的人啊!
所有的這些自然來不及細想,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但率先察覺到危機的童貫,卻一把將種師道推開了!
“噗嗤!”
那恐怖的一箭正中童貫的肩窩,半截箭杆子瞬間從他的後肩胛刺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