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笑道:“四老爺回主宅了,這裏是專門招待貴客的一抔江月樓,還請各位安心在此休養。小人蕭三,諸位客人有任何事務,可隨時召喚院內婢仆和小人。”
鐵慈看一眼遠處那建築群。敢情這宮殿般的煌煌建築不過是人家一個別院,自己以為打入人家內部,結果人家大宅還遠在湖那邊呢。
蕭三很是熱情地帶人入內,院內碧瓦朱甍,層樓疊榭,裝飾考究,一花一石都極盡心思,鐵慈一路過去細細看了,卻驚訝地發現,整座宅院雖然華貴,但絕無逾製之處,屋頂是清水脊,沒有脊獸,用的也是板瓦,廳堂也無隔間,諸般細節都十分收斂。
時人建築頗有講究,宮殿,王府,官宅,商宅,各有規製,不可逾越。但總難免有些乍富或者擅權者,於某些細節上有所逾越,比如鐵慈就知道容首輔府中有鑲金大銅缸,那是皇宮才能用的東西,但皇家對於這些,一般也懶得計較。
蕭家老宅遠在東明,自家大院還能如此謹慎,主事人心性可見一斑。
鐵慈有些唏噓,對手真是強大啊。
這別院有三進院子,最後一進還有一座頗為精致的木樓,臨湖而建,其下花木蔥蘢,顯然便是一抔明月樓的由來了,大家為了安全,都住在最後一進院子裏,關於房舍安排上,二師兄要住正屋,想把飛羽安排在離自己最近的耳房,奈何飛羽要住西廂,說是《西廂》百年傳唱,她就是那千嬌百媚的鶯鶯,要在西廂等她的張生,二師兄又想改住西廂,飛羽早把鐵慈的行李搬了進去,顧小小翻個白眼,自己進了東廂房。
剛剛安置下來,便有仆人流水般送上熱水衣服點心,眾人洗漱完畢吃點心時,廊下站滿了人,顧小小十分不適地坐在軟榻上,掀開簾子看一眼就猛地放下,揉著眉心感覺飯都吃不下了。
他隻一個動作,廊下的人卻立即退了去,很快院子裏看不見人了,但是風不吹花動,角落黑影幢幢,顯然眼睛有很多。
這種感受,也不比方才好多少。
飛羽換了衣服,卻沒有立即吃喝,繞著屋子走了一圈,敲敲地麵,敲敲牆麵,按按床板,揭開牆上的畫,最後停留在香爐前,先是掰開旁邊香盒裏的香塊,查看無異常,卻沒有就此放下,拿起整個香爐,嗅了嗅,打開窗戶,將香爐裏的薄薄一層餘灰,當著外頭無數眼睛的麵緩緩倒下。
院內鴉雀無聲。
屋內眾人神情各異。
過了一會,窗戶拉開,擲出來一柄裝飾用的木劍。
又過一會,扔出來一個唾壺。
又過一會,拋出來一個帳鉤。
……
和這座別院一湖之隔的蕭家主宅裏,正堂旁的廂房裏坐著蕭四老爺,手邊一盞一葉千金的明湖初雪茶正在嫋嫋冒著熱氣,他手虛虛扶著茶盞,看似漫不經心地聽著不斷的回報。
“……香爐裏的大夢殘香被倒掉了,蕭三十七就在窗根底下,被澆了一頭,著人偷偷拖回去澆冷水了。”
“醉海棠的木劍也被扔出來了,砸出來的時候砸破了蕭十八的頭,裏頭的醉海棠汁液滲入傷口,怕是要不中用了。”
“唾壺被扔出來了,唾壺連著的地下機關應該也被毀了。”
“帳鉤被截斷了,床背後那個夾層應該被發現了。”
……
一輪輪的人走馬燈一樣穿梭不休,蕭四老爺淡淡聽著,底下坐著的幾名老少,臉色連變。
有人驚道:“這幾個人什麼來路?看破一兩樣布置不稀奇,那麼短的時間,怎麼全破了?”
有人道:“老四,要我說,這些人就不該弄進來,壞了咱家的好事,不如讓他們走,路上悄悄解決,推給路匪強盜也就完了!”
便有人不讚同地道:“二哥,您這話莽撞了,這些人既然這般有本事,就該留下來,不然路上亂說怎麼辦?派人暗殺不能成功怎麼辦?留在自己手裏,深宅大院的,出什麼事,也是悶在自家地盤上!”
也有人憂心忡忡地道:“昨夜的事,我著人詳細問過了,這群人是被小八誤打誤撞擄了去幫工的,從一開始就和別人不同,昨夜更是他們帶著人把堤給搶合上了,諸般舉動見識,不像尋常行路人,我倒是聽說,躍鯉書院提前封山曆練,很多學生往東明來了……”
“嘿,學生算什麼?那些手無縛雞之力,不通庶務的學生,哪有能識別那許多異物的本事!”
“說到學生,你們忘記了,蕭常來信說,皇太女在書院顯露身份後又失蹤,懷疑她要麼去了永平,要麼去了東明,你們說,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