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齊國滅，兩人便再沒有打過照麵。小十跌落重傷的消息傳到府上去的時候，雲嵐清才覺得有必要來宮裏看看。
國家雖沒了，可賦長憶並沒有收回北齊殘存皇族的顯貴，公主府的吃穿用度皆和以往一樣，並未苛刻過她。所以就算是這江山改朝換代了，她也不覺得有什麼損失。
背後投來一片陰影，雲落楓本來的朝後麵望去，見許久不曾露麵的四公主正淺笑盈盈的看著她。衣著華麗，妝容精致，不改富貴。
雲落楓突然覺得可悲，北齊就這樣亡了，似乎隻有她和小十以及故去的皇太後不肯認命，還在苦苦支撐著反抗著，除此之外，其他人似乎不不上心，就連伺候多年的宮奴門也默認了這事。可笑，不知亡國恨的，豈止商女？
“四皇姐來看小十麼。”
雲嵐清點點頭，瞧了眼毫無生氣的少年，不由得一陣歎息。
“太醫說大概什麼時候能醒來？”
“尚且不知，他失血過多，又摔到了腦部，加上舊傷未愈，情況不太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幾句，斷斷續續的言語，實在生分的很，看不出姐妹之情。
過了會兒，雲嵐清才岔開話題低聲道：“上次我去你府上，到底說錯了什麼，惹得你的防住我？”
雲落楓起身，朝著殿外走去，對著跟上來的女子緩緩道：“因為那時我問四皇姐，會不會恨我，你說不恨。”
“就因為這個？”
她點點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四皇姐怎麼可能不恨我，就連小十你也是記恨的。那晚我很欣慰你願意與我促膝長談，我們是血濃於水的親姐妹，不管發生過什麼，始終磨滅不了這層關係，對你和對阿九我是一樣的，北齊沒了，我們家人也相繼離世，再不想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基於這份情誼，你曾經做過什麼，我都可以不計較。”
雲嵐清複雜的看著她，“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有問題為何不拆穿我。”
“我說了，姐妹一場，我能包容你一次兩次，即便北齊存亡與你毫不相幹，但你依舊是我四姐，是北齊的四殿下。”
雲嵐清忍不住笑出了聲，回道：“不錯，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是恨的。這麼多年以來我在這後宮之中隻當了顆棋子。先是被廢後利用，再被被父皇舍棄，再後來好不容易擺脫了他們，你們又將我拋棄了，我能不恨嗎？你看我現在多好，我回來了，依然做我的四殿下，月例俸祿照舊不變，所以北齊怎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雲落楓停住腳步，回頭看她，憐憫之情溢於言表，“那…四皇姐辛苦了。”
雲嵐清突然就湮滅了暴戾，變得楚楚可憐。世人隻知道北齊有個豔驚天下的貌美公主，卻不知她活了十九年的傀儡人生。這麼年來不曾有人問過她想要什麼，隻會利用她的容貌當做交易的籌碼，從來沒有沒被人捧在手心嗬護過，除了……
“我原先以為，父皇最寵愛的那個女兒，是我。可沒想到，他最心疼的是你！”
那麼小心謹慎，默默隱忍的愛，隻因怕後宮女人加害她。這才故意冷落她，好讓她安安心心長到這麼大。
“你以為當年大遼的和親信上真的是誤寫的我嗎？哈哈哈，他怕你嫁過去吃苦，便想把我和親過去，但看見軒絨燁錚乃人中龍鳳，才又改了主意，可笑，為了一個不是自己親生女兒的孽種，竟如此待我。”
落楓一怔，看著她滿帶恨意的小臉，囁嚅道：“你都聽見了？”
那日父皇拉著她的手，說出了這些辛辣秘聞，她原以為自己真不是北齊血脈，可後來才知是他誤會了。誤會了整整十七年都沒有知曉事情的真相，直到他死，將這個遺憾帶入棺材，隻留下未解開的心結給她。
“所以…四皇姐不甘？”
雲嵐清輕歎一聲，雙眸含淚，“是啊，我不甘。落楓，其實有的時候四姐很羨慕你，真的。”羨慕她明明可以什麼都不做，便能因為父皇的愧疚而對她無限的好，羨慕她愛慕了整整十年的男子會傾心於她，甚至羨慕小十獨獨願意和她親近……
“四皇姐是羨慕父皇對我好，還是羨慕我如今這如同金絲雀的日子？”
她看著眼中閃過迷茫的女子，伸手撫上她鬢角散下的發絲。
“你說你羨慕我，認為父皇對我好，可你不知道他也是疼愛著你的。他原先將我許給蘇舜欽，是因為他看出你對賦長憶有心，隻是他看出你們不是良配，你嫁給過去隻怕會吃苦。至於同意與羯國的和親，你所羨慕的我，也是那個被和親出去的公主。”
雲落楓沒想過要解釋自己身份，經曆了這麼多，許多事情在大是大非麵前顯得太過淺白，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至於四皇姐羨慕我得了賦長憶的垂愛，抱歉，若是可以選擇，我真希望十幾年前不曾與他交際。”
他會接近自己目前是否單純還未可知，那個男人什麼都願意拿去算計，包括真心，又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除了得天獨厚的好皮囊，她實在找不到他的可取之處，或許是她眼拙了，賦長憶即便不是大周後裔，也能憑借自身的優勢立於天下，隻是她現在的心裏滿滿的都是對他的恨意，看不到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