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 蟲子是怕火燒的。”我埋伏在間桐老宅結界的邊緣,低頭嚴肅地看著自己的手心。
短短一天,醫生的臉上就寫滿了不足為外人道的滄桑:“你的小腦袋瓜現在又在想什麼。”
“很可惜, 我不會火遁。”我一臉遺憾地搖了搖頭,沒等醫生喘口氣,接著道:“不過玩火嘛,我總是有辦法的, 醫生,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發現了我話語中的鄭重, 醫生也收斂了多餘的表情,“你說?”
“等一下進去了我可能會非常生氣。”我皺了皺眉頭,鼻息間隱隱纏繞著腐敗和絕望的氣息, 令人不快,“我一生氣就容易失去理智, 以前也就算了, 這一次是去搶人的,總不能還放任自己的性子來,麻煩你到時候攔一下我。”
“……行, ”大約是有些驚訝於我過分清醒的認知,醫生隔了一會才給了我答複, “可我不一定攔得住你。”
我在腦子裏推演了一下可能會發生的情況,發現事實沒準真的是這樣。
理性蒸發後的我有另外一套自己的邏輯,到時候沒準會從“打槍的不要, 悄悄滴潛入”, 變成“隻要我幹掉了所有人, 那就是成功的潛入”這種無雙展開。
醫生一針見血地指出:“你這個狂戰士。”
我撓了撓頭, 露出了標準八齒笑。
“你到時候試一試, 我應該還是能聽得進話的。”看了看憂心忡忡的醫生,我又安慰了一句,“真的,再不然還有前輩兜底。”
大概是可靠而穩重的大英雄起到了作用,醫生還是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抱歉啦,醫生,”我不好意思地轉頭看了一眼這個一直以來都很配合我的司令官,“陪著我亂來。”
“你可對自己有點正確認知吧,一次次的。”一柄投影出的錘子裝模作樣地敲了敲我的腦袋,做出這一幼稚行為的人哼了一聲,小聲嘀咕:“……而且我是最沒有資格指責你的人。”
“嗯,醫生你說什麼?”我微微側耳,後麵一句話有些含糊,沒有聽清。
“沒什麼,”醫生大聲回答,轉而急吼吼地催促我:“速戰速決,然後回去睡覺!作為一個醫生,我是真看不下去你這種罔顧自身健康的行為。”
我看了看他手邊的咖啡杯,又想起了他曾經作為司令官時同樣壓榨自己睡眠的行為,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還是不要互相傷害了。
……
托理論知識超級豐富的羅馬尼親的福,我們倆一個負責動腦指揮一個負責無腦畫圖,順利地在結界外悄無聲息地開了個口子。
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抱成一團,穿過已經在自動修複的小口,滾進了這座陰暗的院落。
間桐家實際上的掌權人,間桐髒硯,實際上是一個活了有五百多歲的老人,這位早年有著宏大願望,可以和馮·霍恩海姆·帕拉塞爾蘇斯談笑風生的傳奇魔術師,現在隻是一個單純的為了長生而不擇手段的人。
一句話來說,就是:五百年的執著。
在沒有達到此行目標之前,最好還是避免和這個活了將近五個世紀的老人正麵對上為妙。
“鬼鬼祟祟真不是我的風格,”我在醫生的指揮下繞過一個又一個魔術和蟲的警戒,氣音悄悄抱怨。
“好啦好啦,”醫生熟練地安撫,“等我們找到櫻花了,這裏就隨你燒。”
“你說的哦。”我眼前微微一亮,心裏迅速過了能用火的方案a到方案c,並順著地上給出的方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嗯嗯,我說的,”訓導員羅馬尼滿口答應:“好了,從這裏開始準備往下走。”
我順著階梯一路下行,一邊按捺住緩慢攀升的怒意。
都這麼晚了,還沒讓孩子回去休息睡覺麼?
地下室,那是一個什麼地方?
鼻息間愈發令人不適的腐敗氣息和耳邊傳來爬蟲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切都在表明,這是一個糟糕透頂的地方。
“醫生。”
我站在扶梯的拐角口,注視著下方凹陷的深坑。
數不清的蟲子填滿了這個深坑,也掩埋了在坑底沉浮的女孩。
但是憤怒使我看清黑暗中的一切。
這是一個瘦弱得完全看不出來隻有六歲的孩子,蒼白的皮膚和瘦骨嶙峋的軀幹暫且不提,那雙本應該澄澈、充滿亮光的童真眼眸,現在是失去焦距的無神。
“醫生。”
我又喊了一聲。
“花花,抱歉,”這一次,一直以來脾氣很好的男人也顯露出了強烈的情緒波動。“現在的我大概做不到阻止你。”
“你道什麼歉。”我的右手微微前伸,嗡鳴作響的大薙刀自動滑入我的掌心,“巧了不是,我也正有此意。”
我微微垂眸,另一隻手蓋在刀麵上,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即便是極度的憤怒,也不要讓情緒支配了自我,花,冷靜一下,想一想你此行的目的……
目的——
是了,我此行的目的。
憤怒的種子作為接下來一切行為的燃料投入了鼓噪躍動的爐心,於是,更多、更多的怒火升騰而起。
很好,做得很好,現在,就是將這股火焰——
我蓋在刀麵上的手一寸一寸地移動,熾熱的橙紅色火焰隨著我的動作一點一點地蔓延至刀身。
這一次,我並沒有刻意去把火焰的溫度調至最高。
並不是礙於消耗,僅僅是考慮到,橙紅色的火焰,看起來比白色的日光更為溫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