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麼便來什麼。皇太後在清源山上的莊子裏住了五日, 有天起了心思,回想到過去在九華山上的日子,痛哭一場。
便轟轟烈烈地生了一場大病, 眼看著就快要不行了,她請求皇帝, 讓她能夠回封地侍奉父母。
雖是請求,趙氏掩著唇輕咳, 眼角眉梢裏都是輕視和不屑。
鍾琤站在她身後, 輕輕順她後背,對趙禪真使了個眼色。趙禪真藏在袖子裏的手鬆了又握, 指甲掐的手心生疼。
麵上卻掩下所有心思, 他說了些漂亮話,最終還是放行了。擇日便讓皇太後回永安王封地去,說的隻是探親。
並無長住的意思。然而隻要等皇太後回了封地,借口身體有恙, 便一去不回,也無可奈何。
趙禪真彬彬有禮, 做足了禮數, 對皇太後道:“朕能夠有今日,多賴皇奶奶的悉心教導。如今皇奶奶要回鄉探親, 朕也心有不舍, 不若就讓朕親自送您去九華山吧。”
趙氏的臉僵了片刻, 霎時間, 她以為小皇帝什麼都知道了。可鍾琤在她背後的手依舊沉穩,查不出什麼情緒變化。
便笑道:“陛下有心了,隻是政務繁忙,不便打擾。”
趙禪真卻鐵了心, “若是朝政之事一日都不可離開朕,那朕要這些臣子還有何用?”
他這話說的霸道至極,趙氏沉默半晌,才道:“那便有勞陛下了。”
待退出慈寧宮,鍾琤略慢他兩步,走在他身後,用探究的目光看著趙禪真。
趙禪真卻強硬地拉著他,走到自己身邊,他仰起頭,對鍾琤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來:“這樣朕就可以與皇叔一同去九華山避暑了。”
九華山附近,確實有皇家行宮,隻可惜許久沒有住人,需要提前打掃。
又過了半個月,行宮那邊重新修整的差不多了,時間已經到了八月中旬。
正是炎熱的時候,趙禪真擺駕前去行宮避暑,與他一起的,還有抱病的皇太後,永安王,一些近臣。
就連鄧永也獲此殊榮,陪皇帝一同去避暑。
一路上浩浩蕩蕩,幾千人護送著皇帝的
轎輦,用了一天時間,才來到九華山附近的行宮。
行宮煥然一新,等安置下來,已經月上西樓。
趙氏假戲真做,一路上把鍾琤叫去好幾次,借口自己身體不適。
實則是越靠近九華山,她越是心中不安,她攥著鍾琤的手道:“琤兒,你跟娘一起回去吧?”
她殷切地看著鍾琤道:“近些日子,娘也看明白了。你確實無心皇位,既然如此,我們便一同回到封地。娘虧欠你這麼多,往後便能一一補給你,等你有了孩子,娘親自給你帶孩子,也好享受人世間的天倫之樂。你跟在小皇帝身邊,娘總是心裏覺得不安穩,就好像……”
趙氏皺著眉,沒把接下來的話說全,她總是心裏發慌,直往下墜,就像是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為了勸鍾琤,她甚至以一個普通母親的身份在哀求。
像是有人在撥弄他的心髒,鍾琤覺得心口有一點痛。但他天地生養,向來不知何為父母之愛,想來便是這身體本能的反應。
他向後退了半步,掙開被攥著的手:“母後,您先回去吧。”
“你為何不肯跟我一同回去?”趙氏痛心疾首。
“我們虧欠小皇帝的太多了,我想一一彌補回去。”鍾琤思緒轉過,想到原本小皇帝的結局,心中升騰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倘若他現在離開了,任務失敗,小皇帝的下場會是如何?
皇太後沒想到他竟然這般執拗,壓低聲音怒斥道:“我們有什麼虧欠他的?若是沒有我,他還能活著?他能當上皇帝?他一個卑賤之人,能坐上萬人之上的位置,哪怕隻有一天,也是他祖墳上冒青煙!”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做了些什麼,你不信我的話,還派人去九華山親自查了查,還命人把他娘的屍骨帶走。甚至還找到清竹,查看她的長相是否與趙禪真相似。你不信你的娘,反而維護一個外人?”
鍾琤敏銳地察覺,“有人找到了清竹?”
皇太後冷哼一聲:“你別想給我裝糊塗糊弄過去,九華山上可是有我的人,你做了些什麼我最清楚不過。你若是真想
不留後患,早該殺了她便是。”
“不,母親。”鍾琤正色,眉頭皺緊,模樣和皇太後有七八分相似,他道:“兒子確實沒有派人去查看清竹。隻是想去收斂白牡丹的屍骨,重新安葬。”
他信皇太後不會騙他。
趙氏和他對視一眼,心裏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個想法,壞了,可能已經有人意識到,小皇帝並非先帝親生了。
當初離開九華山,趙氏還留了個心眼,她把自己最為信任的丫環留在寺廟裏,做她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