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關地處三城之間, 距離汝南不過七日路程。這鍾琤不緊不慢的趕路,終於在四月十五這日到達昭關。
昭關城門十分巍峨,像是一座高大的山, 山體被開了個洞,便有人絡繹不絕從門中進出。
不僅是漢人, 還有棕發碧眼的外族人,熙熙攘攘的叫喊聲中, 還夾雜著半生不足的大梁話。
蘇夷安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掀開簾子一角,和小環一起向外看去。撲鼻的香和臭,混合在一起, 還有牲畜身上的腥臊味。
排隊的時候不斷有牲畜排便, 還有專門的人守在路兩邊, 搶著去撿。
人雖又多又雜, 卻又不會起衝突。隻因昭關是座中立之城, 昭關城主說的話, 便是必須遵守的規矩。
都說昭關城主厭惡爭鬥之事,才立了這條規矩。
可也因為這條規矩, 城裏什麼人都有, 犯了各國法律的逃犯, 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還有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 這裏真的沒有黑暗嗎?
蘇夷安不知, 心裏卻有些不安。他放下簾子,靠近車簾,從簾子下麵探出手去,伸手摸索著, 終於抓住鍾琤的衣角。
“閑雜人等讓開!”尖利的聲音響起,不到片刻,有人重重落在車頂之上。
蘇夷安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抓住的衣角瞬間沒了,鐵器碰撞,發出駭人的聲響。
“一!你終於回來了!我要殺了你!我要成為第一!”一個光頭矮個子男子雙手持著彎刀,劈砍車廂的一招被人擋下,他人也被擊飛落在地上。
嘴裏卻仍不罷休,腳下一蹬,便像一隻離弦的利劍朝著鍾琤射過來。
小環著急地抓住十一手臂,搖晃他,“你不去幫鍾大哥嗎?這裏不是不許打架傷人嗎?”
十一倒是冷靜,朝著城門點了點下巴:“喏,這不還沒進城門嗎?”
排隊進城的人對此見怪不怪,隊伍隻被衝散了片刻,便又重新排起來。
十一沒有下去幫忙,反而一臉輕鬆地駕著馬車,繼續朝城裏走去。
蘇夷安鬆了口氣,安撫小環:“十一大俠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既然入了城便停止爭鬥,那隻要他們進去了,鍾琤便沒有後顧之憂,就能擺脫那個男人,也進城了。
蘇夷安掀開簾子看了又看,周圍的人自覺讓出一片空地,讓他倆廝殺,鍾琤的劍還沒有出鞘,隻是阻擋,並沒有回擊的樣子。這也堅定了他的想法。
鍾琤在擔心他們,所以隻有他們進城,鍾琤才能擺脫糾纏。
昭關城不僅要查看路引,還要有在城中的居住憑證,也就相當於房產證。那些隻是進城買賣,不做停留的人,自有暫時居住證。
進了城中,走過又長又寬的甬道,他們已經看不見鍾琤了。
十一把車停靠在路邊,往那一靠,嘴裏不知又從哪裏弄了根草,叼在嘴裏,眼睛卻不住地掃描四周,他道:“我們就在這等老大吧。”
“走吧。”鍾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十一跟見鬼一樣,被嚇的往旁邊一跳:“我靠,這麼快?那可是鬼五啊!”
鍾琤不悅地瞄他一樣,十一的話戛然而止。他看見鍾琤手指是濕的,想必是已經洗過上麵的血跡。
可他卻依然能聞到一股子熟悉的血腥味。
他一屁股坐回去,心裏直犯嘀咕,在城外廝殺,幾乎就是下了戰令,都殺到門前了,便是不死不休的爭鬥。
是以他剛才才會把車裏幾人送到城中,看鍾琤那樣子也知道,他不想小世子看到他手上沾血的模樣。可他也沒想到這人會這麼快!
他嘴裏嘟囔著:“男人不能這麼快。”
鍾琤冷著臉,兩根手指夾著他嘴裏的草,丟掉。隻一個眼神,十一就乖乖進車廂了。
蘇夷安問他:“他沒事吧?”
十一想說他能有什麼事,可一看蘇夷安擔心的模樣,眼珠子一轉,長籲短歎,“無事。”
他說的簡短,卻一臉欲言又止,好像還隱藏著什麼的模樣。
鍾琤自然聽的清楚,可也懶得與他計較,他身上有血腥味,怕蘇夷安聞了惡心,隻能在外麵駕車。
這麼大的馬車,便是在昭關也難得一見,鍾琤從東城門行駛到南城門,他的鐵匠鋪就開在那裏,也已經與蘇夷安講過了。
車裏十一還在騙蘇夷安,“隻是我大哥這性子,你也瞧明白了。他便是受傷,也都是忍著,臉上還要帶著笑,去哄旁人開心。”他自己說這話都肉麻,鍾琤可很少對他笑,有也隻是皮笑肉不笑,看了讓人害怕。
隻有對蘇夷安的時候,才讓人覺得,他是個人。
蘇夷安果然上當:“他確實是這樣的人……”他滿臉擔憂,不知想到了什麼。
小環拉住十一手臂,緊張地說:“十一大俠,那你去替鍾大哥駕車啊。”
十一搖頭歎氣:“我也想,可大哥不想讓你們看到他受傷的樣子。”
“等會下車,你們若是問起來,他也隻會說沒有受傷。要我說啊,不如——小世子趁他今晚洗澡的時候自己看一看吧?若是嚴重,也好給他上藥,省的他像上次那樣。”十一深深地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