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述就要委屈得哭了。他煩餘菀還來不及,怎麼可能生出要娶她的意思。
冤枉,實在是冤枉。
那日在浣衣房外,他不過是走出去幾步又回頭叮囑她了一句,誰成想映在別人眼裏就成了難舍難分。
他又氣又羞又急,卻隻能慘兮兮地道:“郎君明鑒,仆真沒這心思。便是那個人也沒有這個心思,郎君若實在不信,仆請求叫她過來與郎君解釋。”
連奕默了默,而後眯了下眼:“罷了,你若說沒有便沒有吧。”
李述的一顆心終於從嗓子眼劃回了胸口。
他越發後悔,當初真不該相幫餘菀。她哪兒是賣身為奴了,這就快當他主子了。
雖說他家郎君沒再提此事,可李述還是為這事鬱悶了幾日。偏偏不知情的餘菀在浣衣房的日子過得很是平靜。
這日,餘菀又站在溪水邊看夕陽了。那絢爛又短促的織錦鋪在溪水裏,映出五光十色的倒影,被風一吹,起了不少褶皺。
片刻後,她在一個胡姓浣衣娘的聲音中回了神。
“在這裏每日都能看夕陽,不過今日怕是不便多看了。”胡氏一指木桶裏的濕衣,催促道,“趕緊些吧,早完事早回去歇著。”
餘菀答應了一聲,悶下頭,揮舞著手中搗衣杵繼續忙自己那份活兒。
因是在節帥府,浣衣房做的活兒大多是浣洗男子的寬大衣衫,餘菀力氣不夠,旁的浣衣娘也不嫌棄她,有時看不下去了,會與她一人一角捏住衣服,往相反的方向擰水。
餘菀來到這裏近一個月,早已熟悉了這裏的生活,白日洗衣洗得疲憊,夜裏就能睡得踏實,清晨醒來,胳膊會有輕微酸痛,但整個人的精力也算充沛,能迅速投入到新一天的勞作當中。
隻可惜,她做活兒做得實在是慢。同來的幾個浣衣娘做完了自己那份工便提桶回去了,胡氏洗完了衣裳,但看餘菀幹得吃力,便有意等上她半刻鍾,照舊幫她擰盡了衣衫裏的水。
兩人一同提著木桶回浣衣房時,胡氏終究沒忍住,問她:“菀兒,我瞧著你手生得白嫩,不像是幹過粗活的人,為何會來浣衣房啊?”
餘菀累得不行,彎腰放下手裏的大木桶,喘了兩口氣方回了句簡單的話:“要吃飯,便來了。”
胡氏看她不欲多言,也不再糾結這事,轉而又問:“我看你手上中指有繭子,你……你可是識字又會寫字?”
在浣衣房的事務並不清閑,還有些累,每日除了用膳時說上幾句天越來越熱的應季話,所有人得空都抓緊歇息,卻難得有人詢問識字寫字一事。
餘菀聽罷先是微愣,其後露出個笑來。她本就生得俏麗,白嫩的麵龐在落日餘暉下極是甜美。
胡氏看呆了,明白她這是認下了識字又會寫字這事,內心不由歡喜,手就往她的木桶把手處伸去,還說:“好孩子,你這捏筆的手哪兒能做這種事,我幫你提著吧。”
胡氏身板寬,力氣也大,似是很輕鬆的就把桶提了起來。可餘菀過意不去,要堅持自己提。
胡氏又悄聲同她道:“菀兒,我不怕你笑話,其實我兒……其實我兒原先到私塾外頭偷聽了先生講課,回來後同我說他也想認字讀書,可是我不懂那些,也沒有什麼錢……”
她赧然一笑,一身樸素卻無半分粗鄙,小心翼翼同她商量著:“日後我幫你做些活兒,你每日抽小半個時辰教他寫字……可、可好?”
見餘菀似是為難,胡氏又飛快地道:“他不鬧騰,真的不鬧騰,很聽話的,你若覺著虧,我每月再給你五……不,給你十個通寶也成。”
餘菀又笑了:“胡姊姊太客氣了。”
“你放心,管事通情達理得很,不會在這種事上為難人,浣衣房多個認識字又會寫字的人不是壞事,日後管事用起來也順手……”胡氏原本說得飛快,卻驀地止住了話,頓了下又道,“浣衣房的地界就那麼大,浣衣娘也不少,若你肯傳授,咱們自然都在旁邊聆聽,不會生出胡言亂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