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忽然想起來很多年前,有個記者約他的采訪,江渝興致來了,說起自己年輕的時候,敲著賓館裏的房間門,一間一間走進去自我介紹試戲,想要獲得一個角色。那個記者又問他最開始為什麼會想演戲。
江渝當然不會說因為俞若雲,他想了想,給了另一個正確答案:“可能是因為那時候青春期,世界觀剛形成的時候,看了一部電影,就覺得這就是我想要的。人類就是熱愛著表演,我們每個人,總有那麼一刻會為生活的荒謬和戲劇震顫,然後發現,這種渴望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但值得慶幸的是,他真正的所欲所求,最終沒有化作陽光下的泡沫。
高考一晃眼便過去了,高考完以後的江渝,又陷入了接踵而來的忙碌之中。他請假所落下的工作又找上門來,甚至比之前更多,還有了三線雜誌的封麵刊。
記者問著他,怎麼看待自己從愛豆向演員身份的轉變,問他唱歌挺好為什麼不去考音樂學院,還問一些前輩會對“小鮮肉”有偏見他怎麼看。
說到最後一句,江渝想起來了,大概兩年前,類似最後一個問題的話,他也從同一個記者口中聽到過,隻不過那時候他就是那個有偏見的前輩。
那天他本來狀態就很糟糕,這種問題讓他更是無心回答,甚至質疑起了記者的職業素養,說她問的這是什麼問題。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又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身份也發生了對調。
江渝選了一個最不出錯的回答,說感謝所有的批評,又說要用行動來證明雲雲。也隻能這麼說,總不可能說我覺得那些前輩就是固步自封而已,誰比誰高尚啊,比如那個江渝也不是什麼好人。他現在還是娛樂圈食物鏈的最底層,隻是從草履蟲進化到了昆蟲,頭頂上還有那麼多食肉動物,要對自己有點逼數。
依然要向上攀登,直到站在高處。隻是這一次,他不再害怕會墜下。
江渝又蹭著熱度,提起俞若雲來,說快要入學了,他這一次考上的學校也是俞若雲的母校:“俞老師就不會這樣,我在劇組裏的時候他教了我很多,還讓我好好去上學。”
“但人家說,其實劇組別的人都有點怕他。”記者試探著說,“就你不怎麼怕。”
“不怕啊,我把他當同齡人。”
一句也沒說謊,全部屬實,就是沒有說完而已。俞若雲就是這樣的,嚴格但不苛責,溫柔而有分寸,但除此之外,他也有不會暴露於公眾麵前的另一麵,隻有江渝能看見。
比如現在,江渝回來的時候,看到一隻橘貓正趴在俞若雲的腿上睡覺。
“這什麼?!”江渝難以置信,“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一隻貓?”
“我今天一開門,它就躥進來了。”俞若雲說,“趕也趕不走,我隻好拿了罐頭喂它。”
怎麼就突然進展到喂它了,而且:“你哪來的罐頭?”
“網上叫的外送啊。”俞若雲撓著貓的下巴,橘貓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江渝覺得簡直莫名:“不是,你怎麼又突然想養貓了!”
“我沒有想養啊,他自己撞上來的,不知道怎麼就出現了。”俞若雲抬眼看江渝,帶著故作恍然的笑,“我知道了,是我忘了,養新的貓是要經過原住民同意的。”
“那你同意嗎?”俞若雲問江渝。
簡直是在挖陷阱,回答行或不行都不對,江渝惱怒了起來:“你說誰是貓呢?”
現在的俞若雲,真是多了很多的壞心,越來越讓江渝無法招架。但同時,他又相當自願地任由俞若雲構造著他們之間越來越多的聯係,直至插翼難飛。
也許哪天會後悔吧,說不定若幹年後,突然有一天他又不想當基佬了,想去做龍星餘,想擺脫俞若雲這個已經不能給他帶來利益的過氣影帝。那也做不到了,俞若雲留下了太多蛛絲馬跡,有太多江渝交上去的把柄,到時候他就悔不當初,覺得過去的日子都是無法翻盤的錯誤。
錯就錯了吧,又或許,這是他這輩子做得最對的錯誤。*
那天晚上,俞若雲又做了一個夢,夢到很多年前。
“小俞!”帶俞若雲的第二年,徐也還是這麼習慣叫她的表弟,“怎麼還不過來!”
她找到了俞若雲,一邊往前走一邊抱怨,回頭看到俞若雲沒有回應,似乎是在出神:“想什麼呢?”
俞若雲說:“剛才好像有人看了我一眼。”
徐也覺得俞若雲簡直在說廢話:“追著你看的人多了去了。”
但剛才那個人,好像是和自己同一時間抬頭,到現在視線還釘在他的身上。
可能是人太多了,腦子發暈產生的幻覺吧。俞若雲想。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隻有在夢裏,才能抓住這過去的影子,和那雙望向他的,年輕的眼睛。
但還好,時日飛逝,總算從沙礫之中找到黃金,總算讓俞若雲證明,愛從來不是一場幻覺。
END.
*在我血肉之軀有愛的根據,回頭就算認錯,還好錯得很對。——林夕《人非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