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殺手,是注定手上染血的人了,如果不能享受血腥,那就太讓人難過了。”
走出大帳時,未遲忽然從腦海深處泛起這句話來,於是不由興意闌珊,甚至真的冒出一點難過來。然後她發現外麵又開始下雪了,不大,但夠冷。天幕陰沉沉地壓下來,仿佛一床破舊發灰的棉絮,叫人看著心裏發悶。
未遲其實不喜歡陰沉的天 ,也不喜歡起霧或下雨,而現在她知道了,她也不喜歡下雪的。可能是那會影響殺人的利落,會增加難度,也許隻是隨心的不喜歡。
現在,她站在大帳外看著陰沉的天空,想那個叫陳嘯的北地漢子,死前含含糊糊不停在重複的話,他說:“別怕,別怕,我會保護你的,我保護你……”
他救得了誰呢?他連自己都保不住。
之前他一直和未遲說他想死的轟轟烈烈,要死在戰場上,死的像個英雄,他說,他要殺很多韃子,報仇衛國。可他什麼都做不到,他死在幾個北莽韃子的大帳裏,死在一場毫無意義的虐殺裏,狼狽不堪,他沒有傷到任何人。因為他太弱了,可在他死時,未遲忽然湧起了那麼大的憤怒。
但又憤怒什麼呢?明明是自己“殺”了他。無論是從開始自己堅持不反抗地被俘,還是從因為知道他救不過來後,未遲下的那個“給他一個痛快”的命令來說,未遲都是殺人凶手,是真正造成陳嘯死亡的人之一。
她有什麼資格憤怒?
現在,北莽韃子死了,索多死了,班古揚死了,陳嘯也死了。真是都死幹淨了,除了她自己和那些百淵府的“影子”們——那是些被百淵府派來保護她的人。
這麼多年,她從未隱瞞過自己出身自百淵府,但也從沒跟那些不相幹的人說過自己的身份。她是百淵府這一代唯一的“凰將”(首席殺手,也將是繼任的百淵府君上)。
她並不為這個身份感到驕傲,事實上,因為一些原因,她甚至有些抗拒這個身份。可總有些人在逼她。
“去查,我要知道這支箭的出處。”
那是未遲從第一個死人脖子上拔下來的羽箭,未遲知道它出自百淵府,知道它出自她的“影子”中間,所以她更需要知道是哪一個。
她敢斷定,當時若不是自己稍微偏右向後撤了半步,那支箭是洞穿那個人的喉嚨還是洞穿自己的後心還是未可知。
其實未遲甚至知道是誰想殺自己,可她記得自己的老師曾說過,做事該講證據。
“我們雖說是不那麼光明正大的殺手,但還是要講道理,講證據的。不合理的該有,“合理”的更該有。”
拒北城
天氣陰沉,有風,拒北城頭剛被鏟掉了積雪,馬上又被覆上了薄薄一層。容桓站在城頭往遠方看,神色憂慮。
半個時辰前城外才結束一場激戰,現在城下還有軍士在清理戰場。最近他們與北莽衝突頻繁,然北莽韃子憑借著對氣候的適應,往往更勝一籌,如今北莽的營地內還掛著他們大夏將士的人頭。以至於現在拒北城內中沉浸在一片壓抑中。
白雪紛飛,滿城縞素,凜冽的寒風中不時傳來婦人與孩童低低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