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在,便是我披掛又能如何呢?怎麼?未遲你也會有一天信不過自己的身手嗎?”
容洵說著沒有再看未遲,而是與她擦肩而過,然後徑直推開那扇高大的朱紅門扉進去了。
相較於火把相連欲曙天的殿外,懷仁殿中燭火沉沉的,一下便昏暗了下來,空氣中浮動的都是湯藥的味道,透出一股讓人虛弱的勁來。
一身戎裝的容洵入殿太過突然,殿中服侍的眾人先是一愣,然後下意識想要阻攔,但都被未遲抬手製止了。
容洵走進內室,輕柔抬手撩起半邊簾帳掛上,然後低頭細細瞧了仍昏睡著的容桓一眼。未遲則跟上去立在他身後,全身肌肉都緊繃著,語氣也有些生硬地開口道:
“人,殿下也看過了,願殿下信守承諾。”
“本王自己說過的話自然是會做到的……”
容洵說著從榻邊站起來,卻忽然冷不防地拔了劍,未遲大驚,顧不得多想便衝過去擋在容桓身前,可就在那個瞬間她看見了容洵的笑容,於是心中忽地一沉,她知道她猜錯了。
容洵轉身,一劍穿透了一個侍立在一旁的宮人,盛大的血花一下在那個女孩子的胸口綻開來,她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在她滿臉震驚地低頭去看自己被穿透的胸口是,容洵反手割斷了她的喉嚨。
——那是,采釆——
“雍王殿下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麼?!在懷仁殿裏殺人!!!”
未遲的臉色很難看,她感覺自己的心終於跌到了穀底,她攥緊了雙手,指甲一下按進了肉裏,整個人都有些發抖,在搖曳的燭火下,她的臉色難看極了。
她不是害怕,隻是懷著絕大的失望和憤怒。從來,她在意的東西都不多的。可是現在一下毀了兩個。
“這麼激動做什麼?”
容洵笑著看著未遲,就著那明黃色的帳子拭了劍,雲淡風輕地歸了鞘。他說:
“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宮人,就算與你再親厚,但殺了也就殺了,你殺過那麼多人,何必失態。”
“再者——”容洵突然靠近了未遲,貼著她的耳側笑道,“你該記著,她是為你去死的。”
“從來沒有人可以不負代價地背叛我,可是啊,未遲~”
容洵說著,微涼的手指撫上未遲的臉頰,最終停在她的眼角,未遲僵直著身體沒有避開,兩人“親密”地貼在一起,仿佛一卷溫柔繾綣的畫。容洵在未遲耳邊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寵溺,
“我從來都舍不得真正傷你的~”
“……我以為雍王殿下是在挑釁我。”
未遲說這句話時沒有動,還是維持著那個仿佛擁抱的姿勢,聲音輕而沙啞,似乎那字句都是從喉管裏磨成來的,帶血含刀。
“怎麼會是挑釁?”
容洵輕笑了一聲,主動退開兩步道:“本王不過是好心想再提醒你一次,千萬該守諾——這樣的提醒總要有用些,不是嗎?”
“那麼——實在是謝過,雍王殿下了。”
未遲閉了閉眼,長長地吸了口氣,然後像往日裏那樣向容洵行禮,近乎平靜道。
“不謝。”
容洵笑著受了未遲的禮,然後又向未遲行了半禮,他說:“今夜,本王既然已經探望過陛下了,得見陛下龍體無恙,本王心中甚是安慰,便先告退了。待過些時日,陛下“大好”了,本王再行探望。”
“願,陛下,娘娘,安好無憂。”
“恭送雍王殿下。”未遲沉聲行禮,禮數分毫不差。
容洵一笑,轉身退出去了,之後殿外是一片鐵甲碰撞的鏗鏘之聲如潮水般退去。原照的宮中明如白晝的火把頃刻少了一半。
未遲站在原地,在沾有血跡的簾帳陰影中沉默少頃,然後開口下令:
“將屍體,帳子都處理掉,殿中所有人——”未遲說到此處一頓,出口的話語冷硬如數九寒冰,“都處理幹淨。”
原侍立一旁的眾人都是大驚,但在還沒來得及跪地求饒前,一旁候命的柏舟立即揮手讓禁軍將這些人捂著嘴悄無聲息地拖出去了。
最後,在將破的天光中,懷仁殿內隻有新換上的一批宮人安靜的,有條不紊地擦淨殿中血跡,給殿中換上一爐安神香。
而床榻旁,收了針的和晏收拾好藥箱,垂首立在未遲身後候命。一息之後,他聽到了未遲的聲音:
“傳信百淵府諸宮主。”
和晏先是一愣抬頭,隨即再次低頭,他換了一個更恭謹的口吻答道,“是,君上。”
他知道,自這一刻開始,百淵府再沒有凰將了,隻有新一代的淵主。他們的君上。
“醒了?”
“我睡著了?”
“嗯。”
“陛下醒了多久了?”
“有一小會兒了。”
靖恭五年十一月七日,在容桓昏迷後的第四日,容桓終於醒了過來。